面对这样的情景,我已经习惯了。
这群孤儿敢对我做这件事,只因为一个原因。
这偌大的孤儿院里,仅有六名戒律官,早餐时间,戒律官的任务是检查宿舍楼,因此,现场并没有戒律官……
维持餐厅秩序的是普通守卫,他们并不会那种可以强制让人说真话的红光,所以哪怕我把守卫叫过来也没用,这些孤儿摆明了串通好的,可能早已对好了口供。
但同样的,这给了我一个机会。
慈父有很大概率会在早餐的时候将视线聚焦在餐厅,此时餐厅内的孤儿很多,经常有孤儿间发生扰乱规则的事情,过去就有许多次慈父在早餐时间降临,惩罚犯错的“坏孩子”。
只要我能在慈父的视线中让他满意,就可以尝试讨要让“缅因猫提前结束惩罚”的奖励。
“白雪,让开。”
我看着身前那个比我还矮小半个脑袋的女孩,用命令的口吻道。
“可是……”她转头,眼眸写着担忧,眉毛皱在一起。
“我说了,让开,你挡在我身前,我不太好发挥。”我向她展示了手中的碎瓷片。
但她的关注点却不在瓷片上:“呀!你的胳膊,上面全是血……”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血珠已经挂满了我白皙的胳膊,正化作蜿蜒溪流缓慢滑落,几道深刻的疤痕爬在我的胳膊上。
将我圈在最中间的孤儿们幸灾乐祸的笑着。
“谁让她害了8033!那黑色头发,让你看起来矮小瘦弱的像个老鼠!”
“还有你!8900!”一个红发孤儿上前,猛然伸手捏住白雪的脸颊,用力将她的脸捏成一团。
“啊!”白雪痛呼出声。
孤儿院内的人们,身材长相都偏向西方人,几乎所有人的身高都比我高,更何况是身材娇小的白雪。白雪在他的手中,没有一丝抵抗力:“不要!松手!你这是,这是在违抗慈父说的话!”
“你这张脸和蚂蚁窝似的!而且,黑色是不详的象征,你和不详的人在一起,我所做的事,只是对抗不详!”他恶狠狠的说,然后将手中的白雪用力向一边扔去。
“小安!”白雪恐惧的惊呼。
我精准的接住了白雪因为无法站稳而向后倒的娇小身躯,将她扶稳,然后推向一旁。
“走,给我离开这里。”
我冷声说。
这种情况,这家伙在我的旁边,完全就是累赘。
白雪看了我一眼,不甘心的低下头,眼角委屈的滴下泪珠。周闻的孤儿们在嘲笑,她后退两步,知道不能帮到我什么,转头挤出人群,我看到她在离开人群的最后一刻,还被不知道哪个家伙伸腿绊倒在地。
白雪只穿着薄薄的修女服,膝盖顿时磕破,鲜血涌了出来,她哭泣着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的跑了。
这群人……确实是坏到不行。
我眯了眯眼睛,冷淡的望着人群。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瞥了眼脚下的地面,这碗粥,彻底无法挽回了。就算可以挽回,恐怕给缅因猫送饭的时间也不够了。
我呼吸微微加快,捏紧手中沾着血的陶瓷片。
一个黄色头发的高大男孩凑了过来,他的身高至少有一米八,我在他身前,和小学生没有太多区别。
“你害得8033受了惩罚!所以,这是我们给你的惩罚。”他淡笑着,抓住我的胳膊,触碰到我的伤口,疼痛一下窜上我的脑门,却让我更冷静了些许。
往日里有缅因猫保护我,她身体素质很好,而且身手敏捷,倒没有太多人敢对我动手动脚,但这次,缅因猫不在……
哪怕缅因猫不在,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
我权衡片刻,哪怕要在慈父眼皮子底下演戏,也应该符合我正确的行为逻辑。于是我几乎下意识行动,闪电般划动捏紧陶瓷片的那只手!
“啊!”凄厉的惨叫如破碎的老旧唱片机。
男孩的叫声将整个餐厅里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他们惊诧的望着我。
“滚!”
惊呼声浪荡开,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面孔瞬间凝固,被惊惧取代,人群下意识地向后溃散,为我让开了一条缝隙。
我甚至没再多看那男孩一眼,转身就走。
如果慈父的视线没有注视着我,我也需要做另一手打算。
守卫很快会到,留下辩解只是徒耗时间。现在,我必须赶在被守卫抓住前,找到戒律官,只要找到戒律官,就可以让这群孤儿全部受到慈父的惩罚!
而我,只需要说他们是先攻击我的,我只是出于自卫反击,就能完美抛开所有罪责。
只是可惜……答应缅因猫带饭的事情做不到了……
我无视周围人,穿过人群的缝隙,来到餐厅前的空地,我正准备向大门外狂奔,却一个急刹顿住脚步。
十几名穿着皮革盔甲制服的高大男人,像一堵墙一样出现在餐厅门口。
“守卫大人!就是那个黑头发的家伙!她刚才伤人了!”餐厅门外,响起男孩的嬉笑。
听起来,就像是马戏团小丑的恶作剧。
男人们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我,我瞳孔下意识收缩。
原来,从踏进这个餐厅的那一刻,我就落入了圈套。
该死……!
“9011?站在原地不要动,你伤害同伴,违抗了慈父的规矩!”一名古铜色皮肤,浑身肌肉的守卫上前,凶戾的眼神像鲨鱼般盯着我。
我咬牙,瞥了眼身后,餐厅静的出奇,所有孤儿此刻都在看着我,餐厅后头看不见的,还会站起来凑热闹。
我跑不过这些守卫,如果逃跑,被抓住反而会受到更严格的惩罚,因此我只好站在原地。
我乖巧的站在原地不动,守卫上前,粗糙的手掌摁在我的肩膀上,将我两只瘦弱的胳膊摁在身后:“你故意伤害同伴?”
“就是她!她刚才拿热粥泼我!”我甚至还没有开口,就有孤儿大声嚷嚷道。
“嗤”我只觉得好笑,干脆闭上嘴,不打算说任何话。毕竟……在这些早已串好口供的孤儿面前,不管我说什么,都会被指认说谎。
“不打算再说什么?那些孤儿说的是真的?”守卫冷冷的望着我。
我低头看着他们腰间挂着的佩剑,闭口不言。哪怕我说真话,恐怕他们也不会相信我。
根据我分析,那些孤儿敢对我做这些事的原因,正是因为被慈父洗脑了。
可能在他们眼中,对抗我这个“黑色头发”的异类,就是正义的举动。
“带下去!”守卫强硬的押送着我,我的肩膀处传来剧痛,迫使我闷哼出声。
我能听到身后孤儿们的嘲笑。
“你这个黑老鼠!”
我攥紧拳头,手心一丝黏腻的汗液与血水混杂在一起,有些难受。我扣了扣手掌一小片干涸的血渍,想到了缅因猫。
该死……如果缅因猫在,她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人靠近我……
守卫巨大的力气压的我的肩膀酸痛无比,就像是下一刻就会脱臼……强烈的痛感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守卫押着我,跨步迈出餐厅大门,然而就在这一刻——
万籁俱寂。
时间仿佛被抽离,守卫刚跨出的脚悬在半空中,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溶解,餐厅墙壁变影子涂抹为黑色,而在尽头的圣像,流下了金色的血泪。
发生什么了?我呼吸一窒,有种不知来自何处的压力笼罩住我,一种强烈的窥探感令我无法呼吸。
我抬起脑袋,小心的四处张望,所有人的姿势都维持在前一秒一动不动,诡异的让人全身汗毛倒竖。
黑色的影子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疯狂生长,宛如森林中生长的藤蔓,带着倒刺,带着“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头皮发麻,警戒的挣脱开守卫僵硬的束缚,忽然发现脚底的地板像湖面一样掀起涟漪……
地板上长出了一只流淌着金色血泪的眼睛,它转动着硕大充满神性的眼珠,将视线定格在我身上。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被无上伟力所锁定。
空气里满是让人沉醉的花香和糖果甜腻的气味。我甚至看到有蜜蜂在身旁飞舞。
这是……什么情况!
16年来,我从未在这个孤儿院中见过这样的场景!
我剧烈喘息着,这是来自全方位的压迫,这股压迫感不仅试图碾碎我的意志,更实质性地作用在我的肉体上。
我迅速想起之前纸条上的那句话。
无垢之人,免除所有控制,影响,攻击,可为什么……我却?
难道……
我心底蓦然想起一个可能性,于是我默念那首诗。
“灯焰是伪日,照亮即囚牢,
所吞噬的,终将你噬咬……”
“……”
“亲爱的怪物……你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随着默念,笼罩在我全身的不适感如潮水般退去。惊诧如闪电般击中我的内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席卷而来。十六年来隔在我与世界之间的那层薄膜,在这一刻,并非消失,而是化作了最坚硬的壁垒。
所以……我一直苦恼的“人格解离”,我无法感受情感的“缺陷”……并非诅咒。
它是一道屏障,是这个世界所有超自然力量的……“绝缘体”。
我,就是“无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