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风，带着一股子铁锈味儿，黏糊糊地往人脸上扑。
李无瑕的身体很冷，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只有从她后心伤口处不断涌出的温热，提醒着沈昭清这不是在做梦。
“都愣着干什么！？”一声凄厉的嘶吼，打破了这诡异的死寂。
是黑风寨剩下的那群邪修，还有李家带来的私兵。
曲寒魄被炸成了渣，李阮烟看样子要跑路，他们这些当小弟的，瞬间成了没人要的孤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杀了那个女的！她肯定没力气了！”
“对！抓住她，我们还有活路！”
脸上带着刀疤的黑风寨二当家此刻他双眼通红，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看起来最脆弱的环节上。
他们不傻，自当明白目前的局面挟持谁最管用。
沈昭清这个刚刚秒杀了他们老大的罪魁祸首，此刻抱着一个人，明显是强弩之末！
只要能拿下她当人质……
“冲啊！”
一瞬间，残存的几十号人，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疯了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山谷中心那个抱着少女的纤细身影，猛扑过去！
刀光，剑影，夹杂着污秽的魔气，织成了一张死亡的大网。
沈昭清缓缓抬起头，她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些狰狞而贪婪的脸。
她想动，但她没有力气了。
怀里的人那么重，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网，离自己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此时。
两道身影，动了。
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一个，是清冷如月的青色剑光。
一个，是妖异如火的血色魔焰。
顾长安和凌霜玦，这两个前一秒还恨不得把对方脑浆子都打出来的死对头，在这一刻，展现出了一种近乎诡异的默契。
她们的目标出奇地一致。
“唰！”
顾长安受了伤，真元不济，但她的剑，依旧是那柄快到极致、冷到极致的霜明。
她甚至没有用什么华丽的剑招，只是最简单的，刺、撩、斩、劈。
她的身影，在人群中化作一道青色的残影，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朵血花的绽放。
顾长安的身影，早已出现在他身后十米开外，长剑归鞘，连一滴血都未曾沾染。
她的剑，是杀人之剑，也是守护之剑。
此刻，她用最冷酷的杀戮，在沈昭清的身前，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的界线。
如果说顾长安的杀戮是一首清冷的、没有感情的安魂曲。
那么凌霜玦的表演，就是一出华丽的、充满了毁灭美学的歌剧。
甚至看不清她是如何移动的，只看到一袭白衣红披风，如同鬼魅般，飘入了战圈。
她连阿鼻元屠剑都没有拔。
她只是抬起了她那只戴着黑曜指套的，白皙修长的手。
然后，轻轻一挥。
“噗。”
一朵小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血色火焰，从她的指尖弹出，轻飘飘地落在一个冲在最前面的黑风寨士兵身上，那朵小小的火焰在接触到人的瞬间就像是被泼了油的火星，轰然暴涨！
“啊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彻山谷。
不过眨眼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连带着他身上的法袍、手中的兵器，就那么被焚烧成了最原始的飞灰，连一点渣都没剩下。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凌霜玦的身影，在人群中闲庭信步。
她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弹指，都有一朵血色的蔷薇，在某个倒霉蛋的身上悄然绽放。
然后，便是死亡的咏叹调。
“魔鬼！她是魔鬼！”
“快跑！快跑啊！”
这他妈还怎么打？
他们想跑。
但他们很快就绝望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青色的剑光，封锁了左边。
血色的魔焰，堵死了右边。
顾长安和凌霜玦，一左一右，一青一红，如同两尊不可逾越的门神，将这片小小的区域，化作了一座绝望的屠宰场。
她们的站位，极其微妙，刚好将沈昭清和她怀里的李无瑕护在了她们背靠背形成的，最安全的中心。
她们之间，依旧没有任何交流。
但顾长安的剑，总能精准地斩掉那些试图从凌霜玦火焰缝隙中溜走的漏网之鱼。
而凌霜玦的魔焰，也总会“不小心”地，烧掉那些想从背后偷袭顾长安的蠢货。
这种默契看得远处的宁霁禾眼皮直跳。
正道第一剑仙，和魔道第一魔尊背靠背联手屠杀一群杂鱼？这画面要是传出去，整个三清道盟的脸都要被打肿了。
太荒谬了！
宁霁禾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
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最后一个李家私兵被顾长安一剑洞穿眉心钉死在地上时，整个山谷，终于又一次恢复了死寂。
空气中，血腥味和焦糊味混杂在一起，浓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遍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和一堆一堆的人形灰烬。
顾长安挽了个剑花，霜明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身上的血迹自行滑落，再次变得光洁如新。
凌霜玦则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指尖一缕血焰缓缓熄灭。两人背靠着背，都没有动。
山风吹过，扬起顾长安青色的衣袂和凌霜玦血红的披风，一时间，竟分不清彼此了。
“你越界了。”
顾长安清冷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没有回头。
“哦？”凌霜玦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本尊的地盘，何来边界一说？”
“她在青云宗。”顾长安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便是我剑下之人。”
“你的？”凌霜玦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小丫头，你问过她了吗？问过本尊了吗？”
“本尊看上的东西，从来，都只会是本尊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而就在此时，一道微不可查的空间波动，从山谷的另一侧一闪而逝。
凌霜玦和顾长安同时有所察觉，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跑得倒快。”凌霜玦嗤笑一声，收回了目光。
是李阮烟，那个清河李家的主母趁着她们清场的功夫，早就捏碎了保命的遁符溜之大吉了。
不过，现在没人在乎她。
暂时的联盟，结束了。
新的修罗场，即将拉开帷幕。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沈昭清，此刻，终于从那片空白的混沌中找回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思绪。
她没有去看那两个气场全开的大佬。
她只是低着头伸出一根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探向了怀中少女的鼻尖。
那里，已经快要感觉不到任何的呼吸的起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