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松开手，沈昭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沈昭清揉着被捏得发紫的手腕，看着顾长安那张冰山一样的脸，决定先发制人，卖惨为上。
“师姐，我疼……”她可怜巴巴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骨头好像裂了，你看，流了好多血，我是不是要死了？”
顾长安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瓶扔了过来：“疗伤丹，死不了。”
“哦。”沈昭清接住丹药，倒出一粒塞进嘴里，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药力迅速散入四肢百骸，伤口的疼痛顿时缓解了不少。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顾长安已经走到窗边，取出了一枚传讯玉符。
“弟子顾长安，拜见掌教。”她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青州坊市之乱已平，清虚师叔已出面镇压。然，魔尊凌霜玦、万妖国公主鸢歌，皆为沈昭清而来，此二人对她志在必得，青云宗内，已非安稳之地。”
沈昭清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不是吧，这就开始打小报告了？而且这报告的内容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只听顾长安继续说道：“北境霜铁防线，人妖两族战事胶着，我宗精英弟子即将前往支援。弟子恳请掌教允准，将沈昭清纳入支援队伍，由弟子贴身看护，随行历练。北境苦寒，煞气冲天，远离中原是非之地，妖魔亦不敢轻易涉足，方是万全之策。”
“噗——”
沈昭清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差点没直接呛死。
“去，去去北境？！”
她一个引气境啊！！虽然这段时间已经练到引起境巅峰，功法也提高不少，但是她这样的小垃圾去那种地方，都不够大妖塞牙缝的！
“我反对！”沈昭清脱口而出。
顾长安结束了传讯，缓缓转过身：“掌教，已经允了。”
“不是……凭什么啊！”沈昭清急了，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了，“顾师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是什么修为，你比谁都清楚！我去北境，那不叫历练，那是送人头啊。”
“而且北境苦寒之地，别说酒水了，听说就连热水都不好有的。”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顾长安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不是啊师姐。”沈昭清快抓狂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你跟哪个大妖打得昏天黑地，旁边随便刮阵风都能把我吹死，再说了，我不想去！我就想在青云宗待着，扫我的地，喝我的酒。”
“你以为你现在还回得去吗？”顾长安的声音陡然转冷，“凌霜玦的魔念，鸢歌的妖气都已经缠上了你。这一年来，只要你稍一出门，那两个便会出现惹得青云宗不得安宁，留在宗门只会把战火引到宗门。你希望看到今日百草集的一幕，在青云山上演吗？”
沈昭清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当然不希望。
可是……
“那也不能去北境啊，那地方太危险了！”她做着最后的挣扎。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顾长安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沈昭清无法理解的执拗，“在北境，在我的剑域之内，没有人能再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无论是魔尊，还是妖族公主。”
“师姐~”沈昭清眼巴巴的做最后突破，“师姐最好了，求你了。”
顾长安撇过脸不去看她：“不行。”
沈昭清放弃了挣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坐在椅子上，生无可恋。
“什么时候走？”她有气无力地问。
“明日一早。”
“……”沈昭清把脸埋进手掌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见她终于不再反抗，顾长安紧绷的脸色才微微缓和了一些。
她环顾了一下这间有些凌乱的房间，然后她开始……帮沈昭清收拾行李？！
只见这位青云宗高高在上的首席剑仙，三清道盟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到沈昭清的床边，拿起了她那个破旧的、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淘来的包袱。
然后，开始一件件地往里装东西。
她先是拿起了沈昭清随手扔在桌上的酒葫芦。
那葫芦上还沾着刚才在酒窖里蹭到的酒渍和灰尘，顾长安习惯性的帮她擦干后又走向书桌，那里堆着一沓沈昭清自己画的敛息符。
画得歪歪扭扭，参差不齐，纯属量大管饱的风格。
“师姐。”沈昭清在顾长安拿起酒葫芦的一刻就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师姐。”
沈昭清讪笑着想要夺她手里的东西，顾长安瞥了她一眼：“你还在受伤。”
“在那里做好。”说着随意掐了一个诀，沈昭清便一动也不能动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顾长安伸出修长的手指，将那些符箓一张张拿起，理顺，然后按照大小和符文的清晰度，整整齐齐地叠好，用一根红绳仔细地系上。
做完这些，顾长安的目光又落在了梳妆台上。
那上面，零零散散地放着几根发簪。有在剑冢捡的碎玉骨簪，有在山下集市两文钱买的木簪，还有一根是上次李无瑕送的……总之，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整个过程中，她一言不发，动作一丝不苟，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表情。
沈昭清感觉自己不是要去北境，而是要被打包送进精神病院。而眼前的顾长安，就是那个穿着白大褂，拿着镇定剂，微笑着对她说“别怕，我是为你好”的主治医生。
“师姐……”沈昭清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一会儿自己收拾吧。”
顾长安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了沈昭清一眼，淡淡道：“歇着。”
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整理那些沈昭清自己都懒得看的破烂。
沈昭清彻底没话了。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顾长安，把她这个狗窝一样的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把她所有的家当，都分门别类地装进了那个小小的包袱里。
最后，顾长安提起那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包袱，走到沈昭清面前，递给她。
“好了。”
沈昭清默默地接过。
“早点休息，”顾长安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如海，“明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房间，顺手还带上了门。
“咔哒。”
一声轻响，像是落下的锁扣。
沈昭清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包袱，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道还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指痕。
北境。
霜铁防线。
一个全新的、更大、也更危险的笼子。
而她的狱卒，是当世最强的剑仙之一，也是一个随时随地想要把她锁起来的疯子。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