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夜宵时间结束。”鸢歌拍了拍手,似乎对沈昭清这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十分满意,“星星也看过了,记号也留下了,我该回去了。”
“等一下!”沈昭清急忙叫住她,“你把我带出来了,总得把我送回去吧?这里离军营几十里地,风雪这么大,你想让我冻死在这里吗?”
鸢歌闻言回过头,忽然促狭地笑了起来:“我的游戏规则里,可没有‘猎人负责送猎物回家’这一条哦。”
“能不能在天亮前走回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加油哦,就当作为你忘记我的惩罚啦。”
断崖上,只剩下沈昭清一个人风中凌乱。
“鸢!歌!”
沈昭清冲着夜空,用尽全身力气:“我祝你这辈子吃方便面,都没有调料包!”
回答她的,只有呜咽的寒风。
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归酿葫,狠狠灌了一大口烧刀子,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总算带来了一丝暖意。
冷静,沈昭清,你要冷静。
“不就是几十里雪路吗?你现在引气境巅峰,好歹也是个修士,走回去,问题不大的。”
就是有点费腿。
还有点……丢人。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辨别了一下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开始了自己的雪夜步行。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抬起左手,腕内侧那道金色羽纹时隐时现。
完蛋了。
就一个没留神,怎么又被打上标记了啊!!
——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沈昭清才拖着两条快要冻成冰棍的腿挪回了辎重营的边缘。
沈昭清要觉得自己要累死了,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爬回自己那四面漏风的破帐篷里,把自己裹成一个春卷,然后睡他个天昏地暗。
然而,刚踏进营地,她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太安静了。
往日里这个时辰,伙夫们早就开始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地烧火做饭,巡逻换防的士兵们也会大声交谈着昨夜的赌局或是哪个妖族的娘们屁股更翘。
可现在,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死寂里。偶尔有几个士兵行色匆匆地走过,也是缩着脖子,眼神躲闪,大气都不敢喘。
“嘿,那个……仙长?”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沈昭清扭头一看,是辎重营的老主管刘老三。
老兵痞此刻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独眼里满是惊惧和同情?他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把沈昭清拉到一个帐篷的背风处。
“我的姑奶奶,您可算回来了!您昨儿一夜上哪儿去了?”刘老三急得直搓手,“您是不知道,天不亮那会儿,顾仙长跟疯了似的,挨个帐篷掀,那脸冷的能刮下三层霜来!整个营地都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好几个兄弟被她那眼神一扫现在还在尿裤子呢!”
沈昭清咬牙切齿。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看着刘老三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沈昭清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没事,刘爷,我就是出去看了看星星,赏了赏雪景,不小心迷路了而已。”
刘老三用一种“你接着编”的眼神看着她,独眼里写满了“我信你个鬼”。
“行了行了,您快回去吧,顾仙长还在您帐篷里等着呢。”刘老三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仙长啊,听老兵一句劝,这北境的婆娘,跟北境的狼一样都野得很,咱惹不起。您这细皮嫩肉的,还是……悠着点吧。”
沈昭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也想悠着好吗。
沈昭清拖着沉重的腿一步步挪回了自己的帐篷。离得老远,她就感觉到一股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寒意从那顶破旧的帆布帐篷里渗透出来。
帐篷周围十丈之内,空无一人。
沈昭清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吸进肺里的都是冰碴子,她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篷里,顾长安就站在正中央。
她背对着门口,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一头乌发高高束起,没有一丝凌乱。但她周身散发出的剑意,却像是失控的凛冬风暴,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肆虐。
沈昭清甚至不需要用眼看,就能“听”到空气中那些无形的剑气切割拉扯时发出的尖锐悲鸣。
“师姐,我……”
她刚开口,顾长安便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一瞬间,沈昭清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
“你去哪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甚至听不出喜怒。
“我……我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沈昭清硬着头皮,重复着刚才对刘老三的说,她下意识地把左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这个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顾长安的眼睛。
或者说,从沈昭清进来的那一刻起,顾长安的全部心神,就已经死死地锁定了她。
“是吗?”顾长安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下一秒,她的身影原地消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便钳住了她的左手手腕。
顾长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她面前,近在咫尺。她垂着眼,视线死死地锁住沈昭清那只正拼命往袖子里缩的手腕上。
“嘶……”沈昭清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顾长安的手冰冷得像是万载玄冰,力道却大得惊人,那五根纤长的手指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师姐,你弄疼我了……”
顾长安恍若未闻。
她伸出另一只手,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将沈昭清的袖子猛地向上撸去。
那道华丽而又刺眼的金色羽纹,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它仿佛还带着另一个女子的体温与气息,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上,微微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在无声宣告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沈昭清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她眼睁睁地看着顾长安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紧缩成了一个危险的针尖。
那双原本盛着寒星的眸子里,所有的光芒都在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与疯狂。
“轰——!!!”
一股恐怖到极致的剑意,以顾长安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剑气,而是纯粹的、凝练到极点的剑意!
沈昭清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耳边一声巨响,整个帐篷里的所有东西——简陋的木床、桌案、兽皮毯子、她藏在床底的几瓶烧刀子……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瞬间被无形的剑意绞成了最细微的齑粉!
狂暴的气流掀飞了帐篷的顶盖,漫天风雪倒灌而入,却在靠近两人三尺之内时,被那无形的剑域屏障尽数蒸发。
沈昭清被这股力量震得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差点吐出血来。但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