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疼痛......然后是温暖轻柔的光。
腹部的疼痛如同退潮时的海水一样逐渐消失,而意识却是像沉入了一片温暖的湖泊。伊莱亚斯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周遭的厮杀、魔气的恶臭、岩石的冰冷,仿佛一切都彻底远去,消失不见。
曾经的回忆开始在脑海中流转,如同倒映于水中的月光......
“走马灯吗......"
一个银发的女孩,深紫色的眼眸像是橱窗中最为珍贵的宝石。她坐在我的对面,而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烤肉、松软的白面包......还有一大碗浓汤。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喊起来,简直要把天给震塌了!脸烫的更是能够煎蛋。
“......先吃”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已经饿了五天,只喝了些街边水洼的我鼻子发酸。我几乎是用抢的,把那些珍贵美味的食物塞进嘴里,噎的直翻白眼时,她也只是默默把水杯推近了些......
后来我才知道,她之所以要在酒馆进行那看起来十分“奇怪”的面试,只是为了万一没有通过面试,她也为我在酒馆的胖老板那里打了招呼,让我这种年轻小伙子能够留下来干一些打杂的活儿,这样就能在银辉城里生存下来。不过她并没有直接说出来,是我后来在酒馆老板的碎碎念里得知的。那一刻,我觉得银辉城冰冷的石头墙面,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雪原上,她一边用那听着就让人感到羞耻的祝词生火,一边头也不回地指着身边的狼尸说:“对付这种冰原狼,别盯着它的眼睛,要看它前肢肩膀上的肌肉,那里会先动。”
一旁的老先生也十分赞同地点头,表示这些北境雪原上的生物因为神力的侵染,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变异。所以需要沉下心来认真分析对方的动作,这样才能从它们的口中抢下这美味的冰岩羊大吃一顿......
而在遗迹林语圣殿,被她指导着破解一个简单陷阱时,我差点被头顶掉下的巨大落石砸到。她拉了我一把,语气有些不耐烦:“仔细观察地面上砖块的磨损程度,蠢。经常被踩的和从来没有人踩过的,连颜色都不一样。”
她的话语总是简短,直接,没什么温情,但却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救下我的命,或者是突然让我恍然大悟。这让我发现自己的目光,开始越来越多地追随着那道银色的身影。她在战斗时冷静的可怕,偶尔皱眉嫌弃麻烦的样子,却让我觉得......有些可爱。我自己也知道这不对,她是强大而美丽的“勇者”而我只是个乡下的穷小子,除了身上的剑一无所有。
但,心跳它不讲道理;
那是个在赶路寻找剑术老师时顺手完成了一个委托的下午,途经十字领的我们路过了街边一家冒着热气的小馆子。老板端上来的,是“麦疙瘩汤”。用粗糙的麦粉混合其他馅料揉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小团子,再和野菜、碎肉一起煮的粘稠浓郁。是我小时候,常求着爷爷做的那种。
“莉娜小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被碗中的热气熏的有些发热,“这个,和我老家吃的一样!等以后,等我还清了您的......呃,等我们将来有钱也闲了,我请您去我长大的村子!我爷爷的做法才是最正宗最好吃的,配上自己家腌制的酸菜,可香了!”话说出口才发觉有些唐突,脸又红了些,大抵比桌上的辣椒罐子稍轻一些。
她正小口喝着疙瘩汤,闻言抬眼看了看我。那双总是显得有些冷淡的深紫色眼眸里,似乎掠过了一丝极淡的笑意。然后,她轻轻伸出手,有点随意、甚至带着些敷衍的感觉,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嗯,听着不错。”她说,语气还是那么的平淡,“我等着。”
只是随口一句话,一个算不上多么温柔的动作,却让我觉得心里那个名为“未来”的模糊画面,突然被阳光照亮,变得清晰了好多。
我要变强,强大到能够站在她的身边,要强到能够保护她的一切,然后......邀请她回家......
“阳光......好像越来越暖和,舒服了。”
等等,这不是回忆里的阳光!!!
意识猛地从温暖的湖底被拽回冰冷的现实!浑身上下的剧痛再次袭来,但比起之前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澎湃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全新力量在四肢百骸内奔流不息!
伊莱亚斯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巴掌大小、散发着温和而坚定光芒的“小太阳”。她长着几对几乎透明的光之翅膀,正悬停在他胸口上方,洒下温暖舒适的治愈光辉——是莉娜小姐的魔法,“圣光精灵”!她还没中断魔力的输送,她还没事!圣光精灵见伊莱亚斯清醒,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落入回他的体内,正竭尽全力地修复着他断裂的骨骼与五脏六腑的创伤。
而比这温暖光辉更加清晰的,是透过这治愈之光隐隐传递而来的、来自施法者的感知碎片——绝望、窒息、还有......那令人厌恶的,冰冷的触碰感!
!!!
伊莱亚斯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借由施法痕迹,转瞬间突破穿透数千米的夜幕与弥漫浓郁的魔气。
他看到了——
吞影那无比狰狞的魔躯,正在用一只覆盖鳞甲的锋锐利爪,紧紧地箍住攥紧莉娜那本就纤细的脖颈。利爪刺入了两侧的颈动脉,却唯独没有挡住中间的喉咙。吞影将她高举提离地面,几十条长满尖锐倒刺的触手随之升起钻入她的裙摆中。莉娜的脸因缺氧与屈辱而涨得通红,但无论她如何张大嘴巴呼吸,最终吸进去的只有令身体越来越敏感迟滞的魔气,吞影不会让一丝一毫的氧气进入她的体内,不会给她一点生的希望。
那对如同最美丽的紫水晶一般的眼眸此刻已经有些涣散,却仍旧死死瞪着吞影。她的双手徒劳地拍打着那只纹丝不动的魔爪,双腿也颤抖着微微踢动,就像是一只被捏住翅膀的小鸟儿,正做着最后、最无望的挣扎。而吞影的另一只手,正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欣赏”姿态,用一根尖锐的指甲缓缓切下一块大腿上的肉放进嘴里仔细咀嚼。随后缓缓划过莉娜的脸颊,仿佛是在挑选从哪里开始接着“品尝”
“看啊,看啊,你的小情人终于睡醒了。”吞影那沙哑癫狂扭曲的声音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快意,“正好,让他看清楚,你是如何一点点被我......”
嗡——!!!
伊莱亚斯神色僵硬,只感觉脑子里的某根弦,断了。
所有因为莉娜那顿饭而活下来的清醒,所有被他“随手”教导的感激,所有偷偷望着她背影时萌生的、卑微又炽热的情愫,所有关于“未来”的温暖幻想......在这一刻,全部被眼前这一幕染成了暴怒的血红色!
“你这畜生!给我......放开她!!!!!!!!!!”
一声超越了怒吼,近乎灵魂咆哮的厉啸从伊莱亚斯胸腔炸开!他躺着的岩石坑洞轰然炸碎!
全新的、远超以往的力量如同火山爆发般喷发而出,从魔力炉与四肢百骸中疯狂涌出!高阶中级的境界在此刻稳固,浑身由魔力转化的斗气质量瞬间骤增,魔力的流转速度飙升,五感敏锐到能捕捉到夜风中的每一粒尘埃的轨迹!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燃尽一切的怒火与誓要守护到底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经过凯尔指点、更是被莉娜用圣光长期无形浸润提纯的修炼法——“银辉斗气诀”——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运转起来!
轰!!
脚下的大地寸寸龟裂,伊莱亚斯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在四周的空气中留下一连串逐渐扩散、震耳欲聋的音爆云环!他的速度,已然彻底突破了音障!
如同一道撕裂长空的银色流星,拖着澎湃的斗气光尾,带着斩碎一切的意志。伊莱亚斯以毁灭性的速度,直冲那个证肆意伤害他誓死守护之人的畜生!!
距离,在绝对的速度前飞速缩短。
吞影似乎察觉到了这股锁定他的,充满毁灭意味的暴怒气息,他稍显诧异地转头,手上切割肉体的动作并未停下,看向了那道撕裂夜空而来的银色光芒。
而此刻,伊莱亚斯的眼中,只有莉娜那逐渐失去焦距却仍旧不肯屈服的紫色眼眸。
“等着我,莉娜小姐。这次,换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