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兰镇,奥术联合大学西部分校区,九月三日。
秋日清晨的阳光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暖意,洒在一片堪比大半座城镇的校园中。高耸的魔法塔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秘银与白岩的柔和光泽,宽阔的广场上人流如织,喧嚣鼎沸。
今日是一年一度公开招生的日子,无数怀揣着梦想或肩负期望的少年少女,从银辉城乃至更远的地方汇聚于此。
头顶,一艘艘飞艇如归巢的鸟儿一般不停的起降,大量的学生或是小有天资的少年少女们从中走出,只为在此地得到一个进入奥术联合大学内进修的机会。
而在校园的入口处,俨然已经是一个微型的社会了。
一群衣着华贵、胸前佩戴着家族徽记的少年少女们聚在一起,谈笑风生。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已经通过家族资源或是私下渠道,提前完成了对魔力资质的检测,此刻的脸上带着从容与隐约的优越感。
“安东尼,听闻你觉醒时魔痕直接出现在了掌心,是‘地列-火’上等资质?真是不错,以后就能轻松继承你们家族的爆炎系魔法了吧?”一个棕色卷发的贵族少年对着身旁的同伴故意很大声的说道。
名为安东尼、红发脸上有着小雀斑的少年矜持地点点头,随后装作不经意地将右手摊开,露出手心那道若隐若现的火焰纹路魔痕,引来周围几个同样出身不凡的少年和过路学生轻微的惊叹与羡慕。
而在不远处,另一群人也默默地汇聚在一起。这群穿着整洁但普通、眼神中充斥着渴望的平民子弟则是显得有些紧张和兴奋。他们大多都没有条件提前检测,因此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今天的正式考核中。
“瞧那般,是‘先天魔力派’的人。”一个稍显瘦弱的平民少年对着身边的同伴们低声说着,“听说他们的家里都有魔法使或是魔剑士,从小就有各种元素的珍贵材料温养身体,觉醒概率和资质都比我们要强得多......”
“哼,有,有什么了不起的!魔力资质又不是完全看出身的!”
他的同伴,一个看起来憨厚壮实的少年不服气地嘟囔着,但眼中也难免流露出一丝忐忑。
鄙视链无声的形成、蔓延。那些已经确定知晓自己拥有魔力、尤其是资质不错的“先天派”和贵族子弟,看向尚未检测或是出身平平的“待定者”时,目光中难免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或淡淡的漠视。而在“先天派”内部,魔痕位置是否显眼、属性是否稀有或强大、魔力初始强度质量的高低,又构成了新的微妙阶级。
就在这片浮躁而充满期待的气氛中,一个小小地冲突在广场边缘的休息长椅上爆发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亚麻布衣服、看起来有些木讷瘦弱的黑发少年,似乎正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正在被几个跟班簇拥着、衣着光鲜亮丽的棕发少年——正是刚刚在校门口展示掌心魔痕的安东尼。
“哎呦!你小子没长眼睛吗?!”安东尼的跟班之一,一个胖墩墩的少年立刻掐着嗓子尖声喝道,随后用力推了少年一把。
瘦弱的黑发少年踉跄着后退,怀里抱着的几本旧书散落一地。他连忙低头去捡,同时嘴里含糊不清的道歉:
“对、对不起,是我没注意......”
安东尼皱了皱眉,有些厌恶地拍了拍被“碰”到的袖子,就像是粘上了什么不洁之物一样。他瞥了一眼地上那些明显是二手市场上淘来的、关于基础魔力、魔术理论的破旧书记,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讥诮:
“走路不看路,果然脑子里装着的都是这种垃圾吗?就你这样的货色,也敢来奥术联合大学?怕是连最基础的魔力感应都做不到吧?”
周围的“先天派”和部分贵族子弟发出低声的哄笑。那瘦弱少年低着头,耳朵尖通红,捡起书籍的手有些发抖。但在那无人看见的眼底,却闪过一丝与他木讷外表不符的、极快的锐利光芒。
正当他准备“不小心“将一本书滑脱,狠狠砸在安东尼的脚面,然后引发更激烈的冲突,以便自己”被迫“展示些什么的时候——
“哎呀呀,这里好热闹哎!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嘛!”
一个清脆响亮,带着盈盈笑意的女声打破了校园内略显紧绷的气氛。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校园门口,逆着晨光,正走进来两道身影。
前面的那位是一位金发飞扬、碧眼含笑、身材火辣到令人不敢多看几眼的女性。她身上穿着那标志性的、改良的惊世骇俗的“战斗修女服”,外面随意罩着的司铎短袍随着她那轻快的步伐摆动,整个人如同一个移动的小太阳,散发着那与庄严学府格格不入的活力与......不羁。
此人正是安吉尔-芙劳。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在略过她之后,几乎都在一瞬间就被她身后半步的那道身影给牢牢篡住,再也无法移开一丝一毫。
那是怎样的一位少女啊!
银色的长发如同最上等的月光丝绸,被精巧地编织成典雅而略显保守的发髻,仅仅余下几率碎发柔和的垂在两耳侧与颈边。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而最令人难以忘却的,便是那双深邃忧郁的紫色眼眸,如同蕴藏着星云与静谧的夜空,此刻正平静地扫视过前方的人群,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疏离与悲天悯人感。
她穿着一袭裁剪合体贴身、质地精良的纯白修女长裙,袍角绣着细密的金色圣纹,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拂动,不染一丝尘埃领口严谨地扣在锁骨上方、稍显紧绷,袖口宽大而飘逸。那身姿挺拔而优雅,每一步都仿佛是仔细丈量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既是神圣不可侵犯,又奇妙地吸引着所有人投来热切的视线。
圣洁、高贵、优雅,如同于古老壁画中走出的、被信徒面门顶礼膜拜的女神塑像忽然被赋予了生命,却又比任何塑像都要更加的生动,更加的......令人自惭形秽。
喧闹的广场边缘,仿佛被人为的按下了静音魔法。无论是有些傲慢的“先天派”安东尼,还是准备“扮猪吃虎”的少年罗兰,或是周围所有准备看热闹的学生,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痴迷又带着敬畏地追随那道银白色的身影。
安吉尔似乎是很满意这种效果,她笑眯眯地,几乎是用“推”的动作,将莉娜送到了冲突发生的中心点附近。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们,看着款步而来的“女神”都有些乱了阵脚,尤其是那两座乳白的大山袭来时,更是将他们的瞳孔填满,脸红的根本没法再抬起来一丝一毫。
“这个疯女人......”莉娜在心中吐槽着安吉尔,面上却是丝毫未显现出。
她甚至没有特意去看那冲突的双方,只是微微抬起那双紫色的眸子,用空灵而平缓的语调,将这些人的注意力从自己的胸前拔出来,随即如同吟诵般的开口道:
“《圣典-光耀篇》有云:‘尘埃之争,遮望眼;心火之灼,损灵台。’“她的声音不大,却奇妙地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同沐浴求知之光,当皆为真理门前之苦行者,何以微末之高低,损同窗之和气?“
她的话引经据典,意思却清楚明白——为了点小事政治,实属目光短浅;带着火气冲突,损伤精神。大家都是来求学的,何必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优劣,破坏同行者的和气?
没有指责谁,也没有偏袒谁,她只是用一种居高临下,充斥着神性关怀的姿态,将眼前的冲突轻描淡写的定义为“尘埃之争”、“微末之高低”。
安东尼脸上的傲慢瞬间僵住,在那双紫色眼眸的注视下,他竟感受到一阵莫名的心虚和局促,准备好的刻薄话语都噎在喉咙里。身旁的跟班们更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半句。
而那罗兰也有些愣住了,他抬起头,怔怔地看向莉娜。而对方甚至没有睁眼看他,但那话语中的某种意味,却让他准备“反击”的小心思显得如此幼稚与可笑。
莉娜说完,甚至没有等待几人的回应,她微微向安吉尔颔首示意、动作优雅地像是在进行赐福,然后便提着袍角,转身,向着那校园中央更广阔、聚集了更多学生和几名看起来就德高望重的、穿着奥术联邦特色法师袍的老评委们所在的广场走去。
她的步伐依旧是不疾不徐,银白色的身影在秋日阳光下仿佛自带柔光,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无数目光追随着她,充斥着好奇、惊叹、仰慕,以及一丝自愧弗如。
直至莉娜的身影彻底融入中央广场的人群,这边的寂静才被打破。
安东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小声地哼了一声,带着自己的跟班们悻悻离开,也没再继续找罗兰的麻烦。罗兰默默捡起最后一本书,望着莉娜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而在中央广场,几位来自奥术联邦本部、正严肃地进行初步筛选的老评委们,也被入口处那片刻的寂静和随后汇聚而来的目光所吸引。当他们看到那道款款走来的、圣洁得不似凡尘中人物的银白色身影是,阅人无数的眼中,也不禁纷纷掠过了一丝惊讶与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