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差范围在300左右。”玛丽安补充道。“而且这只是基础单位Hm。如果换算一下的话，她的实际魔力浓缩度可能约等于16,600THm。或者......按照高阶单位来算约是1,850NHm。”
埃德温自己就是高阶魔法使。他的魔力总量才是13,000Hm左右——这已经让他站在联邦和魔法使的前20%。而现在，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女，一个理论上的“中阶魔法使”，体内的魔力总量就是自己的四倍还要多不少！
他有些僵硬地缓缓转头看向莉娜，虽然其他人也看不出来他的僵硬。
少女已经在安吉尔的帮助下快速穿好了外袍，此刻正安静地站在一旁，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白猫。紫色的眸子中没有任何炫耀或是得意，只有一丝......谨慎？
“嗯...克里希安小姐。”埃德温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干涩，“你......是否有过魔力超载的症状？比如无缘无故的身体发热，精神恍惚，感官过度敏感......”
莉娜眨了眨眼睛。
随后便想起了小半年前在西部荒原上的那场战斗。当时自己就是如埃德温描述的那样，在感知到了吞影的注视后身体开始出现异样。顿时自己便体温逐渐上升至滚烫，眼前飘忽不定出现些许幻觉，耳朵里全是自己被放大的心跳声和细微的气流声，而且莫名其妙的便觉得伊莱亚斯那小子......还挺有吸引力的来着。
当时自己还以为是被什么阴损的招数给攻击了，但现在再回想起来，那很有可能就是埃德温教授说的“醉魔力”——魔力超载。
“有过一次。”莉娜有些谨慎地回答着，双腿微微夹紧，“体温升高，听觉异常敏锐，还有......轻微的判断力下降。“
埃德温与玛丽安互相对视了一眼。
“应该就是‘醉魔力’。”玛丽安低声说道，“但克里希安小姐的魔力总量远远超过ITT（个体承受阈值）阈值这么多，为什么没有出现别的更严重的症状？”
“那就说明......她的魔力炉，很有可能根本不是‘炉’。”埃德温几步走到莉娜身前，第一次不用那带着审视的目光，而是纯粹的对于学术探究的眼神看着她，令莉娜感到浑身毛毛的，“你有没有出现过那种......魔力‘装满’了的感觉？有没有试过将魔力压缩？”
莉娜闻言摇摇头：“我的魔力......一直很平静。像是平静的湖面，很深沉，但表面不会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这是实话，她从未感受到其他魔法使描述的那种“魔力充盈后的满足感”或是“突破瓶颈感”——她的这片海洋似乎永远也填不满，也永远都不会溢出。
埃德温沉默了整整一分钟。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中混杂着震惊、困惑、以及一丝极为淡薄的......怜悯。
“你...知道一种被称为‘海猪’的生物吗，克里希安小姐？”
莉娜看出眼前的男人意有所指，便装作不知情的模样。
“这是在联邦东北部万里内海中的一种魔法生物。幼年的海猪有一种可悲又可笑的本能：它们会不断用自己专门吸水的器官将水储存在体内的特殊腔室内，用来在水底啃食美味的水草。但如果吸水过多，便会导致腔室破裂，而海猪又大多独居，因此便会沉入海底，再也浮不上来，成为水底的养料。”埃德温看着她，灰色的眼睛中倒映出莉娜圣洁而茫然的脸，“你现在的状况就像是一头幼年的海猪。你的‘腔室’大的吓人，但你根本、也无法控制它，不知道它的极限在哪里。你只是......在本能的往里面填满‘东西’。”
他快步走到检测室的石桌前，抽出资格书表格，开始认真地填写。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一片寂静的房间中格外的清晰。莉娜不由自主地稍稍屏住了呼吸，看着他一栏一栏的填写。当看到“推荐去向”时，她注意到埃德温手中那只羽毛笔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划掉了原本的“光明加团来访进修（本部-海默尔学院）”。
重新写下了：“魔剑士学院新生入学（本部-罗德兰学院）”。
莉娜的心猛地一跳，这可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啊：“埃德温教授，这是......”
“你的申请资格书。”埃德温并未抬头，而是继续填写后续项目，“凭这个，你可以在奥术联邦内任何一所有奥术联合大学注资的分校、学院注册入学。但我建议你选择这里——奥术联邦本部的罗德兰魔剑士学院。”
他终于将全部的资格书写完，再在底部签下自己的名字与职务，然后盖上了无法仿制的印章。纸张上泛起魔法的微光——防伪生效了。
“但是，我申请的是本部魔法使学院进修......”莉娜接过那张薄薄的资格书，手指微微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是她没想到的。
“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去本部魔法使学院海默尔学习进修更加高深的魔法理论。”埃德温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不容反驳，“你得先学会控制！魔剑士学院罗德兰的炼体法和修炼法，是现阶段最安全、最系统的提升你对魔力控制力的途径。在你学会并彻底掌握压缩、提纯、真正‘掌控’你体内那片海洋之前，学习更多的高阶魔法只是在往这片海里丢巨石——迟早会因为承受不住魔力而引发‘海啸’。”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眼中全是对人才的赞赏：“资格书的有效期是两年。两年后，如果你的控制力达标了，我会亲自举荐你，为你写一封送到院长手中的推荐信，保送你进入本部海默尔学院。这是条件。”
莉娜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格书。羊皮纸上的字迹工整漂亮，但十足冰冷，只剩下右下角的魔法印章还在隐隐发热。她本该感到失望——毕竟本部的进修计划泡汤了，自己还得像小孩那样重头上学。但内心深处，某个更加理性的声音却好像贴在耳朵内侧向自己说着：他说的对。这具奇怪身体中的力量本就是个未爆炸的炸弹，我需要先学会拆弹才能考虑别的事情。
“......我明白了。”她抬起头向埃德温行礼后，将资格书仔细收好，随后放进内口袋，“感谢您的指导，布莱克索恩教授。”
埃德温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当莉娜推门走出检测室，看到不知在何时溜出来在外面等待的安吉尔时，她终于忍不住，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稍显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一直努力维持的“圣洁姿态”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缝。
“怎么样，过关了吧？”安吉尔将莉娜揽进怀里揉了揉。
莉娜有些费劲的从两人的胸口间将资格书“挤出来”，而后再放到自己的脑袋上，随后低头趴在安吉尔身上不想说话。
安吉尔扫视了一眼，碧绿的眼眸稍稍放大：“魔剑士学院罗德兰？等等，不是说本部的海默尔吗？虽然罗德兰学院也挺厉害的啦......“
莉娜趴在安吉尔宽广温暖的胸怀中，像个小姑娘一般嘟囔着嘴：
“教授说，我需要先学会......控制。”莉娜再次回想起那一夜，眼角稍稍湿润，“我觉得，他其实说的对。”
安吉尔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温柔的将莉娜再往怀中紧了紧，令窗外的阳光能够更多的照耀在她的身上一些，脸上还带着轻轻的微笑。
她揉了揉莉娜的脑袋，把她一直以来维持的“圣女”形象打乱，而后将那可爱的脸蛋捧起捏了捏。
“也好！魔剑士学院的小莉娜，想想也觉得挺有趣嘛！走吧，我们去庆祝庆祝——这次可喝真酒，而不是葡萄汁了。嗯嗯，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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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测室内，埃德温还站在石桌前。玛丽安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改了她的去向，为什么？这可不像是大名鼎鼎的布莱克索恩。”
“......因为她真的会因此而死。”埃德温低声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四万九千Hm......如果不加以控制，下次‘醉魔力’发作时，她的魔力炉可能会被直接撕裂。魔剑士的修炼法虽然简单粗暴，但的确也有可取之处。对于提升自身对魔力的承载力和控制力还是很有独到之处的。”
“你，对她很上心啊。”
“我上心的是知识。”埃德温纠正道，“一个天生魔力容量是常人两百倍的个体......如果能够活下来并成就更高。如果她能学会控制，如果她达到了那个最后的......完成了对魔力的浓缩......”他的灰色眼眸深处闪烁着学者特有的狂热光芒以及一丝同情，“那便会改写我们对人体魔力炉上限的所有认知。”
玛丽安耸耸肩：“随你怎么说喽。不过我需要提醒你，那个小姑娘毕竟是光明教团的人，还是瑟拉斯的人。你这么做，那位最年轻的圣阶魔法使——瑟拉斯神父，可能会有些意见。”
“那就让他有意见。”埃德温转身开始整理检测报告，“在我这里，克里希安首先是一个需要急救的学生，其次才是光明教团的修女。”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学院门口的方向，仿佛能够穿透厚重的石门石墙看到那个银发少女离开的背影。
“希望那头小海猪......能学会换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