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寂静的房间里跳动,映得墙壁上的影子如波浪般起伏。维罗妮卡消失后,办公室内只剩下伊莎贝拉与罗莎琳两人,空气仿佛凝滞,压得人喘不过气。
罗莎琳站在原地,却没有立刻离开。她咬了咬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谨慎:
“伊莎贝拉大人……还有一件事,必须向您禀报。”
伊莎贝拉回眸,眉峰微蹙:“说。”
“是关于维奥莱特大人。”罗莎琳垂下眼,“近日,线人传回密信——她在三天前,于‘银松驿站’秘密会见过乌姆布拉亲王派出的使者。虽未听清谈话内容,但对方留下了一个漆黑匣子,而维奥莱特大人……收下了。”
“啪”一声轻响——伊莎贝拉的手指无意识捏碎了手中茶杯的把手,瓷片坠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缓缓闭上眼,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维奥莱特……我的亲姐姐。”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深不见底的寒意,“从小到大,我就知道她恨我。母亲将爵位传给我那天,她当着全族的面摔了酒杯,说我不过是个‘靠军功讨好女皇的走狗’。”
她睁开眼,目光如冰刃:“没想到呀,没想到,她会在帝国危局之际,选择投靠乌姆布拉。”
“是否要派人监视她?或……直接控制?”罗莎琳低声问。
伊莎贝拉沉默良久,抬手制止:“不可。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若维奥莱特察觉我们已知她背叛,必会立刻向乌姆布拉通风报信——而那老狐狸,正等着我们自乱阵脚。”
她踱步至窗前,望向家族祖宅的方向——那里灯火昏黄,正是维奥莱特所居的偏殿。
“让她继续演。”伊莎贝拉冷声道,“我们装作不知,暗中封锁她能传递消息的所有渠道。同时,加强暮光堡内外防务,尤其是通往首都的小道与密林。她若真想勾结乌姆布拉,迟早会露出破绽。”
“属下明白。”罗莎琳点头,“我会让莉莉安加强边境巡逻,玛格丽特也会暂停所有对外商队通行许可。”
伊莎贝拉倚着窗框,夜风拂过她的脸庞,吹散了一丝疲惫。她望着天边那轮孤月,忽然苦笑出声:
“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奥古斯都如此年轻,竟会莫名其妙的染上这未知病症?她曾是何等英明果决的帝王,亲手铲除三大权臣,稳坐皇位二十年。可如今,一场病,就让那些墙头草纷纷倒向乌姆布拉……”
她的声音渐低:“这场风暴来得太快,太快了。我本该早做准备,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罗莎琳上前一步,语气坚定:“伊莎贝拉大人,就算真有变局发生,我们也不会退缩。艾薇拉、玛格丽特、海伦娜……所有人,都会拼死守护诺克特恩的荣耀。”
伊莎贝拉没有回应。她缓缓抬起手,抚上额头,神情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脆弱。
片刻后,她才低声说道,像是自语,又像是托付: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不在乎什么家族荣耀,也不求复仇雪耻。我只求一件事——”
她转过身,直视罗莎琳的眼睛,声音轻得近乎呢喃:
“请你……保护好我的女儿,埃洛伊丝。她是这黑暗中最干净的一束光。我不想她被卷入权力的血雨腥风,更不想她像我一样,一生都在刀尖上行走。”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陷入寂静。
罗莎琳双膝一弯,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声音坚定如铁:
“以光明之名,以诺克特恩之誓——此生不辱使命。”
夕阳西沉,暮光堡的训练场被染成一片金红。宽阔的石砌演武场上,黄沙铺地,剑痕累累,四周插着诺克特恩家族的银鹰战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艾薇拉身披轻甲,肩铠上刻着西部军团副统帅的徽记,手中长剑寒光流转。她站在埃洛伊丝面前,脚步稳健如山。
“来,记住我教你的——格挡不是硬碰,而是借力。”她轻喝一声,挥剑直刺。
埃洛伊丝屏息凝神,侧身闪避,顺势抬剑格挡。“铛”的一声脆响,火花微闪,她稳住身形,嘴角扬起:“这次我没后退!”
“不错!”艾薇拉眼中闪过赞许,“三月前你连基础步伐都走不稳,现在竟能接下我的突刺了。”
她收剑入鞘,摘下头盔,露出一头利落的短发和满是汗水的脸庞。“埃洛伊丝,你先歇会儿。”她抹了把汗,目光转向场边,“我这手啊,好久没活动过了——艾拉这小妮子,整天躲在大小姐身边当侍女,可别忘了你当初是谁教出来的!”
场边,艾拉正倚着兵器架站立,一身黑色贴身训练服勾勒出修长身形,腰间佩剑未出鞘。听见喊话,她微微一笑,眸光清亮:
“老师,那我可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她已快步上前,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柄未开刃的练习长剑,轻轻一振,剑尖指向地面,姿态从容如月下流水。
两人相对而立,气势骤变。
原本还在各自训练的士兵与年轻军官纷纷停下动作,悄悄围拢过来。
“快看!是亲卫队长和艾拉对决!”
“听说艾拉的实力早就超过艾薇拉了?”
“嘘——别吵,开始了!”
艾薇拉咧嘴一笑,剑锋斜指:“让我看看,这些年你是不是光会撒娇,忘了怎么打架。”
艾拉轻笑:“那您可要小心了。”
话音落下,人影一闪!
艾拉率先出击,步伐轻盈如风,剑走偏锋,一记虚晃直取面门。艾薇拉举剑格挡,却觉一股巧劲传来,手腕微麻——竟是借力反推!
“好小子!”她低喝一声,迅速转守为攻,长剑如雷霆劈下,连环三斩逼得艾拉连连后退。
但艾拉并不慌乱,脚下步伐灵动,时而旋身闪避,时而贴剑突进,竟在防守中悄然逼近中线。
十回合过去,两道身影交错如电,金属撞击声密集如雨。沙尘飞扬,观战者屏息凝神,有人甚至攥紧了拳头。
忽然,艾拉一个假步虚晃,诱使艾薇拉重心前压,随即脚尖一点地面,腾空跃起,借旋转之力横扫一剑——
“铛!”
艾薇拉的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钉入远处沙地。
而艾拉的剑尖,已稳稳停在艾薇拉咽喉前三寸,寒光映照着她的瞳孔,冷静而锋利。
全场寂静。
片刻后,艾薇拉仰头大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老了老了,真是打不过了!”
她拍了拍艾拉的肩:“不错,比我当年强多了。”
艾拉收剑回鞘,微微喘息,脸上却不见得意,只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眼底——像是胜利的喜悦,又夹杂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围观的士兵们鼓掌欢呼,赞叹声此起彼伏:
“不愧是大小姐的贴身护卫!”
“这剑法,怕是能进皇家骑士团了!”
人群渐渐散去,恢复日常训练的喧嚣。
埃洛伊丝跑上前,一把抱住艾拉的手臂,满脸崇拜:“太厉害了!艾拉,你刚才那一跳简直像飞起来了一样!”
艾拉低头看着她,笑了笑:“只是用了您母亲教的‘鹰跃式’而已。”
“可你用得比我母亲还漂亮!”埃洛伊丝眨眨眼,“下次教我好不好?”
“等你能接下我五招再说。”艾拉揉了揉她的发,语气宠溺。
艾薇拉走过来,拎起自己的剑,摇头笑道:“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腻歪了。看的我都心生羡慕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训练场的黄沙之上,空气中还残留着方才剑锋相击的肃杀与热烈。士兵们已各自归队操练,场中只剩下三人站在渐凉的晚风里。
埃洛伊丝快步跑到艾拉身边,从袖中抽出一块素白绣边的手帕,踮起脚尖,轻轻替她擦拭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
艾拉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少女认真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大小姐,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呀?”她轻声笑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又藏着几分柔软。
“哼,我看你累得都快站不住了。”埃洛伊丝嘴上不服软,手上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话音未落,她忽然转身,几步跑到刚要离开的艾薇拉身旁,把手帕递过去:“艾薇拉姐姐,你也出汗了,给,擦擦吧!”
艾薇拉一愣,随即笑出了声:“哎哟,这可真是稀奇——刚才还跟艾拉黏得像糖糕似的,转眼就来关心我了?”
“我、我才不是黏着她!”埃洛伊丝脸颊瞬间泛红,支吾道,“我是要给艾薇拉姐姐擦汗,才不想帮那个冷冰冰的家伙呢!”
她说完,还不忘回头朝艾拉做了个鬼脸——吐舌头、眯眼睛,像个得意的小狐狸。
艾薇拉仰头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行行行,你最贴心,我这个‘辛苦打工人’感动得都要哭了。”
艾拉站在原地,望着那一幕,心头忽然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她刚刚赢了自己曾经的老师,技压全场,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刻。
可此刻,看着埃洛伊丝奔向别人、笑着替他人擦汗的样子,她竟觉得……自己像是输掉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明明剑已停,胜负已分,可心却乱了节奏。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低声笑了下:“大小姐还真是……偏心呢。”
训练场的余晖渐渐褪去,夜风自阿尔塔尼亚山脉深处吹来,带着林间松针与岩石冷却后的清冷气息。
黄沙地面还残留着方才激烈交锋的痕迹——剑影划出的沟壑、急停时踏出的深印。
埃洛伊丝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湿透的训练服紧贴后背,发丝黏在颈侧,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
“呼……该去洗个澡了。”她皱了皱鼻子,“浑身都是汗,黏糊糊的,好难受。”
艾薇拉正将铠甲解下,闻言笑着摇头:“埃洛伊丝,你要是哪天踏入‘半步脱凡’,或者学会最基础的清洁魔法,就不必为这些小事烦恼了。真正强大的人,一个念头就能震去尘污。”
“可那多没意思啊。”埃洛伊丝撇嘴,“连洗澡都不用碰水,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再说了……”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艾拉,眼睛弯成月牙:“热水泡着,艾拉帮我揉肩的时候最舒服了。”
艾拉站在一旁,虽也微微出汗,却依旧姿态从容。听见这话,耳尖轻轻一红,低声笑道:“大小姐又胡说了。”
艾薇拉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你们俩啊,真是让我这老骨头看不懂了!我可不去,我现在可是‘辛苦打工人’,还得替你母亲整理军报、审阅边防布防图呢。”
“那你快去快回!”埃洛伊丝拉着艾拉的手,蹦跳着往前走,“等你忙完了,说不定我们还在呢,给你留点热水!”
“得了吧!”艾薇拉摆手,“你们少泡一会儿我都谢天谢地了,别着凉就行!”
说罢,她拎起铠甲,披上外袍,身影渐行于通往主堡的石道上,背影洒脱而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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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走在通往东翼温泉澡堂的小径上。暮光堡的澡堂依天然地热泉而建,由古老石砌而成,屋顶开有天窗,夜里能望见星辰。白雾从池中袅袅升起,氤氲着草药与矿物混合的清香。
推开厚重木门,暖意扑面而来。石室内灯光柔和,水波轻荡,映着墙上雕刻的诺克特恩家族箴言:
“净身以明志,涤尘方见心。”
埃洛伊丝脱去外衣,走入温热的泉水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啊——这才是人生。”
艾拉坐在池边,取过香皂与布巾,轻轻为她搓洗长发。指尖拂过发丝,动作细致温柔。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超凡’啊?”埃洛伊丝望着头顶洞开的天窗,星光洒落水面,涟漪微动,“像伊莎贝拉母亲那样,能在空中飞行,让武器悬浮作战……听起来太酷了。”
“你会的。”艾拉低声说,“而且会比她更快。你的魔力增长曲线……远超常人。罗莎琳老师说,你每天都在突破常理极限。”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也许……你就是这个时代的统领者吧。”
埃洛伊丝转头看她:“那你呢?你明明现在比我强那么多……为什么从来不提自己的境界?”
艾拉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随即笑了:“我只是个侍女,谈什么境界?我的任务,是守护您走到最高处。”
“可我不想一个人在变强的路上走下去。”埃洛伊丝认真地看着她,水波映着她清澈的眼眸,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孤寂“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我要你站在我身边,而不是跪在我脚下。”
艾拉笑着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