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奥莱特猛地一脚踹翻了桌案,紫檀木的茶几轰然倾倒,瓷盏碎裂声在空旷的厅堂中炸响,如同她此刻几近失控的心跳。
“伊莎贝拉!”她嘶吼出声,脖颈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你这个贱人!阴我?封我?断我所有信道?你以为你是谁?——统帅?家主?呵!不过是个靠着母亲偏爱、踩着家族脊梁爬上去的走狗罢了!”
她抓起墙上挂着的一幅祖先画像,狠狠砸向地面。画框四分五裂,琼·诺克特恩坚毅的面容被踩进尘埃。
烛火在狂怒的气流中剧烈摇曳,将她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投在冰冷的石壁上。
哈珀与卢娜跪伏于地,头颅低垂,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她们知道,此刻的维奥莱特不是那个平日里威严冷酷的副统帅,而是一头被逼入绝境、随时可能反噬的困兽。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只有瓷器碎片在靴底碾动的刺耳声响,伴随着维奥莱特粗重的喘息。
突然——
一阵低沉的笑声从她喉间溢出,起初微弱,继而放大,最终化作癫狂的大笑,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哈哈哈……哈哈哈……”维奥莱特仰头,笑声中竟带着几分凄厉的快意,“伊莎贝拉啊伊莎贝拉……你封锁我的消息,切断我的联络,自以为高明?自以为掌控了一切?”
她缓缓弯下腰,从破碎的家具间拾起一块未碎的黑曜石镇纸,指尖轻轻摩挲其冰冷光滑的表面,眼神却已彻底冷却,只剩下深渊般的阴鸷。
“你赢了吗?”她低声呢喃,像是自语,又像在对远方的妹妹说话,“不……你只是在给我表演最后的逍遥罢了。”
她直起身,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弧度:“你就尽情地得意几天吧。等你踏入启程的那一刻……等乌姆布拉的诏书正式下达,等那支‘迎宾’卫队出现在归途之上……我会站在高处,亲眼看着你——”
她一字一顿,声音如刀刮过骨面:
“——怎么死。”
笑声再次爆发,比之前更加肆无忌惮,仿佛已看见那血染长路的结局。
笑声渐歇,她转身走向内室,步伐沉稳,再无半分癫狂。
片刻后,她手中多了一个漆黑如墨的匣子,材质非金非木,触手生寒,表面刻着扭曲的符文,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她打开匣盖,从中取出两块约莫核桃大小的黑色石头。石头通体幽暗,表面布满细密裂纹,裂缝深处似有暗红微光缓缓流动,宛如干涸的血丝。一股极淡、却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悄然弥漫开来。
“哈珀,卢娜。”维奥莱特轻唤,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峻,却多了一丝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两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过来。”她摊开手掌,两块黑石静静躺在掌心,散发出不祥的微光。
她们膝行上前,伸手接过。指尖触及石头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窜入心脏,哈珀几乎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卢娜的脸色也瞬间苍白。
“拿好它。”维奥莱特俯视着她们,眼神锐利如鹰,“这是是通往胜利的钥匙,也是悬在你们头顶的利剑。”
她蹲下身,与二人平视,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钉:
“再过不久,伊莎贝拉和我,都将启程前往首都。那时,就是计划启动之时。你们要做的,就是在指定的地点,激活它。”
她盯着她们惊惧未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不准有半点失误。否则——”
她顿了顿,嘴角再次扬起那抹冰冷的笑意:
“——不只是你们,连同我,都会死。而且,是被乌姆布拉当作弃子,碾成肉泥。”
死亡的威胁如冰水浇头,但紧接着,另一种更为炽热的东西在她们眼中燃起——那是对权力的渴望,对摆脱卑微命运的执念,是对“功成之日,必有重赏”的疯狂憧憬。
哈珀深吸一口气,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终于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坚定:
“属下……誓死完成任务。”
卢娜紧随其后,咬破嘴唇,低声道:“绝不辜负大人所托。”
维奥莱特满意地看着她们眼中的恐惧被决绝取代,缓缓站起身,将漆黑的匣子重新合上。
“很好。”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声自语,仿佛在宣告,又像在祈祷:
“游戏……才刚刚开始。”
午色如墨,缓缓浸染暮光堡东塔的窗棂。
伊莎贝拉独坐于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烛火在她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交错的光影。
墙上悬挂的西部边境全图被映照得忽明忽暗,仿佛战局本身也在摇曳不定。
“罗莎琳。”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像一柄出鞘的剑,划破了房间的寂静。
门应声而开,罗莎琳轻步而入,军服笔挺,神情凝重如临深渊。
“大人。”她行礼,站定。
伊莎贝拉指尖轻轻叩击桌面,目光直视她:“维奥莱特那边——今日可有异动?”
“回大人。”罗莎琳语速平稳,字字清晰,“维奥莱特自晨起至今,未曾踏出居所半步。所有对外信使、飞鸽传书皆已被您下令拦截,无一漏网。”
伊莎贝拉微微颔首,眼中却无半分放松。
“但……”罗莎琳话锋微转,“哈珀与卢娜于午后前往其居所,停留约半个时辰,随后离去。属下已命暗哨严密监视二人行踪,目前尚无异常举动。”
“哈珀与卢娜……”伊莎贝拉低声重复,指尖停顿,随即缓缓摩挲起自己的下颌,眉心微蹙,“她自己不出门,却让亲信去见她……这是在绕道传令,还是……试探我的耳目是否真的无孔不入?”
她眸光一闪,忽然抬眼:“奥古斯都的病情,可有新消息?”
罗莎琳神色一凛,压低了声音:“御医院仍对外宣称是‘魔法回路衰竭症’,称病因不明,进展迅猛。陛下已连续十二日未临朝,连太子索拉里斯也仅被允许每日短暂探视一刻钟。”
伊莎贝拉冷笑一声:“病因不明?哼,若真是疾病,我信。可若这病,来得太过‘恰逢其时’……那就未必是病,而是毒。”
罗莎琳点头,语气愈发沉重:“属下亦有此疑。经多方排查线报,发现数月前乌姆布拉亲王曾秘密拜访光明宫,停留三日。自那之后三个月,陛下的身体才首次显露出不适之兆。”
她顿了顿,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更可疑的是,在那之前半年,王府的物资采买记录出现异常激增——大量购买珍稀药材、秘银粉末、冥香树脂,甚至包括数十斤纯度极高的黑曜石粉……这些并非寻常贵族可用之物。”
伊莎贝拉眼神骤然锐利:“继续。”
“此外,”罗莎琳声音微颤,“王都‘云裳阁’‘醉月楼’等七大青楼,接连有头牌舞姬在深夜被王府马车接走,此后再未露面。更有近郊三个村落上报儿童失踪案,累计十余人,皆为十二岁以下。地方官府欲查,却被兵部以‘流民走失’为由强行压下。”
烛火猛地一跳,映得伊莎贝拉的脸色阴晴不定。
“儿童……舞姬……秘药……”她缓缓闭眼,似在推演某种禁忌的仪式,“乌姆布拉……她在养什么?一头怪物?还是……请来了某个早已该被神明诛灭的存在?”
罗莎琳沉声道:“属下怀疑,她已从西域或深渊之中,请来了一位强大的邪教徒,正以活祭炼制某种禁术,目的便是侵蚀陛下的生命力,为其夺权铺路。”
“强大?”伊莎贝拉睁开眼,瞳孔深处燃起一丝战意的火光,嘴角竟勾起一抹近乎愉悦的冷笑,“有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地图前,手指缓缓划过帝都“光明之城”的位置,如同抚过敌人的咽喉。
“若她真以为,靠一个藏头露尾的邪修,就能撼动帝国根基……那她就太天真了。”
罗莎琳望着她的背影,深深一礼:“那属下先告退,继续追查线索。”
“去吧。”伊莎贝拉没有回头,声音却如寒铁淬火,“记住——盯紧哈珀与卢娜。她们今日见过维奥莱特,绝不会只是闲谈。”
“是!”罗莎琳转身离去,脚步无声。
房门合上,室内重归寂静。伊莎贝拉伫立良久,终于低语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宣战:
“乌姆布拉……你既然要掀棋盘,那就别怪我……以血落子。”
中央沙地上,埃洛伊丝喘着气,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她手中的练习剑微微颤抖,动作已显迟滞。
“呼……好累啊……”她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干脆把剑往旁边一扔,仰头望着身旁亭亭玉立的身影,“艾拉,以后有你保护我就行了嘛,我不想练了……再说了,你不是比我强好多吗?”
艾拉站在她面前,一身黑色训练服尽显神秘,汗水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落。
听见这话,她无奈地笑了,俯身将少女从沙地上轻轻拉起,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手掌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的小大小姐,”她声音低柔,带着笑意,“就算我再强,也不能替您上战场。伊莎贝拉大人若听见您这番话,怕是又要罚您抄《军纪三十六条》了。”
埃洛伊丝被她抱着,脸颊蹭了蹭她结实的肩头,鼻尖全是她身上淡淡的汗味与阳光晒过的布料清香,顿时心安。闻言,她立刻鼓起腮帮子,撒娇般地扭了扭身子:
“我不听!不听!就不听!反正你就在身边,谁敢动我?”
艾拉失笑,正要说话,却忽然眼神一凝,手臂微动,已将埃洛伊丝轻轻拨转过来,自己站到了她身后。
“既然你说不想练,”她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诱哄般的磁性,温热的呼吸拂过埃洛伊丝的耳廓,“那让我来教你——真正的练剑之道。”
下一瞬,她的右手覆上埃洛伊丝握剑的手,左手则环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固定在自己怀中。两具身体紧紧相贴,心跳几乎同步。
“放松肩膀……对,就这样。”艾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语,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着心弦,“手腕不要僵硬,剑是手臂的延伸,也是心意的投射……看准目标,如鹰扑兔,一击即中。”
她牵引着埃洛伊丝的手臂,演练起“暮光穿刺”的起手式。
动作缓慢而精准,每一寸肌肉的发力都被清晰感知。埃洛伊丝起初还试图挣扎,可渐渐地,竟安静了下来,任由那熟悉的气息包裹着自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道温柔而坚定的力量在引导她前行。
两人身影合一,在余晖中缓缓移动,宛如一支沉默的双人舞。剑尖划出的弧线优雅而凌厉,仿佛连风都为之屏息。
四周的士兵早已停下操练,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边。
“哎……你看那边……”一名年轻女兵用肘轻轻撞了撞同伴。
“嘘——小声点!”同伴压低声音,眼睛却瞪得老大,“她们俩……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可不是嘛……艾拉平时对谁都冷冰冰的,怎么一到大小姐面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听说大小姐小时候病弱,是艾拉日夜守着才活下来的……感情能不好吗?”
“可这也……太过了吧?刚才那姿势,哪像是在教剑术,分明就是……搂着跳舞啊!”
“别瞎说!要是让亲卫队长听见,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嘿嘿……可你看,她们自己不也乐在其中吗?”
议论声细碎如蜂鸣,在晚风中飘散。有人摇头,有人偷笑,更多的人只是默默看着,眼中流露出羡慕或祝福。
埃洛伊丝隐约听见了些许只言片语,脸颊倏地烧了起来,想要挣脱:“艾、艾拉!他们都看着呢……快放开我!”
艾拉却不为所动,反而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低头在她耳边轻笑一声:
“怕什么?他们看得再多,你也只能是我的。”
那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却像一道电流窜遍全身。
埃洛伊丝心头一颤,嘴上却倔强地哼了一声:“谁……是谁的!我才不要你管!”
可她却没有再挣扎,只是埋下头,藏起通红的脸颊,任由那温暖的怀抱将她层层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