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之城,乌姆布拉亲王府。
深埋于地底的密室,不见天日。四壁由黑曜石砌成,表面刻满扭曲蠕动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幽蓝火光中缓缓流转。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腐香混合的气息,令人作呕。中央是一座五芒星祭坛,暗红色的纹路深深嵌入地面,仿佛干涸已久的血河。
乌姆布拉伏跪于祭坛前,头颅低垂,昔日高傲的亲王此刻如仆般卑微。她身上的华服沾染了尘灰,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指尖微微颤抖。
“大人……”她的声音沙哑而恭敬,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切已按计划推进。伊莎贝拉已被削权,困守暮光堡;皇帝命如悬丝,太子孤立无援。只待时机成熟,我便可名正言顺执掌大统。”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抬头:“此次夺权,关乎帝国未来……还望大人出手相助,护我渡过此劫。您所要的一切,我都已备妥。”
祭坛最深处,阴影如墨汁般浓稠,缓缓凝聚成人形。一道模糊的身影盘坐于虚空之中,看不清面容,唯有两点猩红如血的眼瞳,在黑暗中冷冷俯视。
片刻死寂。
忽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骤然炸响,震得整座密室嗡嗡作鸣,火焰剧烈摇曳,墙上符文瞬间转为刺目的赤红。
“一个区区炼神的蝼蚁……也值得你如此惶恐?也值得你献上那么多‘贡品’来求我出手?”
那声音如砂石碾磨骨骼,带着非人的空洞与讥讽。
乌姆布拉浑身一颤,额头再次重重磕在地上:“属下不敢轻敌!伊莎贝拉虽失势,但其军中旧部仍忠心耿耿,西部军团尚未瓦解。且她本人……极擅隐忍,若有反扑,必是雷霆万钧!属下唯恐有失,才斗胆惊扰大人清修……”
“哼。”神秘人冷哼一声,笑声渐歇,却比之前更加阴寒,“蝼蚁再多,也不过是踩死的事。我应你之请,不是为了你的野心……而是为了我的‘道’。”
她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指尖细长如骨刺,轻轻一勾。
“近日,我炼‘九幽伪神丹’已至关键。需以 一些幼童血食和处女神血为引,方能凝魄塑形。可前几批祭品血脉驳杂,精气不足,损了我的火候。”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我要更多的人畜……越纯净越好。三日内,若不能凑齐,我不介意……先拿你的心脏来补炉。”
乌姆布拉身体猛地一僵,冷汗瞬间浸透内衫。她知道这并非虚言——前一位供奉不力的贵族,便是被活生生剖心祭坛,连魂魄都被炼成了护法傀儡。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随即立刻伏得更低,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却又强撑着坚定:
“大……大人且放宽心!属下即刻下令,调集京畿周边所有暗网资源!三日内,必为您送上最纯净的‘材料’!幼童,我会从贫户中精选;处女神血……我会派人潜入光明神殿外围修院,掳走未受封的见习圣女!绝不会让您失望!”
她额头抵地,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信。
短暂的沉默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诡异的大笑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癫狂,仿佛来自深渊尽头的回音,在密室中疯狂回荡,震得乌姆布拉耳膜欲裂,心脏几乎停跳。
“很好……很好!乌姆布拉,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去吧……把这个世界,变成我的药炉。”
笑声中,那道身影缓缓消散于黑暗,只留下祭坛上猩红的光芒,如同巨兽贪婪睁开的眼睛,静静等待着下一波祭品的到来。
乌姆布拉瘫坐在地,久久未动,脸上汗水与泪水混作一片。
但她的眼底深处,却没有半分悔恨,只有一片冰冷的疯狂与决绝。
为了皇位,她早已将灵魂,献给了这黑暗本身。
训练后的燥热仍未散去,埃洛伊丝走在石廊上,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好多汗呀……”她皱着鼻子,抬手擦了擦额角,“艾拉,我们去洗澡吧?”
艾拉点点头,神色如常,眼中却掠过一丝温柔的笑意:“好,我陪您去。”
两人并肩走向东翼的温泉浴室。厚重的橡木门推开,暖意裹挟着草药与矿物混合的清香扑面而来。室内雾气氤氲,烛火在壁龛中轻轻摇曳,映得石墙泛着柔和的光泽。
“来,先脱了吧。”艾拉轻声说,手指灵巧地解开埃洛伊丝训练服的系带。布料滑落,露出少女白皙的脊背,还带着运动后的微红。
埃洛伊丝也不避讳,转过身,踮起脚尖为艾拉解甲。她的动作笨拙些,指尖偶尔蹭过艾拉结实的小腹,惹得对方轻轻一笑。
“小心点,大小姐。”艾拉低语,嗓音微哑,“别把我划伤了,那可是您的损失。”
“谁要你这冷冰冰的铁疙瘩啊!”埃洛伊丝嘟囔着,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护腕、腰带一一取下。
两人赤足踩在温润的石地上,拿起香皂与麻布巾,开始互相清洗。埃洛伊丝认真地为艾拉搓洗后背,指尖划过她肩胛骨的线条,忽而顽皮地挠了一下。
“哎!”艾拉轻笑出声,反手一勾,将她手腕轻轻扣住,“再乱动,我就把你按进水里。”
“你敢!”埃洛伊丝扬起脸,挑衅地瞪她。
艾拉却只是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上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拂过:“我不敢?那您可要记住了——”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低得像是呢喃:
“……我什么时候不敢过?”
话音未落,她已松开手,转身走向大浴池,留下埃洛伊丝愣在原地,脸颊骤然烧了起来。
“艾——拉!你又欺负我!”她跺了跺脚,小声嗔怒。
艾拉回头一笑,眸光如星:“快些,水要凉了。”
两人踏入大浴池,温热的泉水瞬间包裹全身,驱散了最后一丝疲惫。水波轻漾,雾气缭绕,仿佛置身云端。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池中央传来:
“哟,这么晚了,你们才来?”
雾气稍散,只见伊索尔德正倚靠在池边,乌黑的长发挽成松髻,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宛如月光洒在湖面。
“母亲!”埃洛伊丝惊呼,下意识往艾拉身后缩了缩。
伊索尔德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笑意更深:“你们俩啊……这一身汗,怕不只是练剑出的吧?”
“妈——!”埃洛伊丝整张脸都红透了,慌忙摆手,“不是的!我们就是……就是一起洗个澡!”
艾拉也有些局促,低头整理着发丝,耳尖微微泛红。
伊索尔德轻笑着靠近,伸手牵起艾拉的手,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艾拉,别害羞。这些年,你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照顾她起居,教她武艺,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比不上你。你们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要不,我去跟伊莎贝拉说说,让艾拉正式成为你的妻子?也算是给咱们家一个名分,怎么样?”
“啊?!”埃洛伊丝猛地从水中站起,水花四溅,“不要!我才十六岁!还小!而且……而且她天天欺负我,我才不要嫁给她!”
“哦?”伊索尔德挑眉,“那要是她不欺负你了呢?要是她愿意为你赴死呢?”
“我……我……”埃洛伊丝语塞,支吾半天,最后只能把头埋进膝盖,声音细如蚊呐,“才不要听你说这些……太羞人了……”
艾拉站在水中,望着少女通红的侧脸,心中柔软得几乎要化开。她轻轻握住伊索尔德的手,低声道:“夫人……我……”
“别急着回答。”伊索尔德打断她,笑容依旧温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要记住,埃洛伊丝不是普通的贵族小姐,她是诺克特恩的继承人,未来的统帅。而你……是你选择了守护她一生。”
她看向艾拉,目光深邃:“所以,这不是请求,也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你,配得上她。”
艾拉怔住,眼眶竟微微发热。她缓缓点头,声音轻却坚定:“……我愿用一生证明。”
池中,埃洛伊丝偷偷抬起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跳如鼓。她想抗议,想逃开,可双脚却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时间里,伊索尔德像是有意逗她,话题始终绕着“婚仪”“家礼”“双人寝殿”打转,每一句都让埃洛伊丝脸红耳赤,恨不得钻进池底。
“等你们成礼那天,我要亲手为你们缝制婚袍……”
“艾拉剑术这么好,以后可以当她的亲卫统领……”
“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外孙女了……”
“妈!!!”最后一句彻底击溃防线,埃洛伊丝尖叫出声,猛地扑进水里,只留下一圈剧烈荡开的涟漪。
艾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揽入怀中。
“别闹了,大小姐。”她轻拍她的背,声音里满是宠溺,“再躲,我就真答应夫人了。”
“你敢!”埃洛伊丝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睫毛颤动着,眼中含泪带嗔,却又藏不住那一丝藏匿已久的甜蜜。
雾气蒸腾,烛光摇曳,三人的笑声在石室中回荡,仿佛这一刻,所有的风雨与阴谋都被隔绝在外。
唯有爱,在这温泉水中,静静流淌。
暮光堡,统帅府内殿。
烛火在铜灯座中静静燃烧,将伊莎贝拉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巨幅西部边境地图上,如一座沉默的山岳。
空气凝滞,唯有壁炉中木炭偶尔“噼啪”一声,像是压不住的心跳。
门被轻轻推开,罗莎琳快步而入,军服未卸,眉宇间透着一丝紧迫。
“大人。”她行礼,声音压得极低,“首都线人急报。”
伊莎贝拉没有抬头,指尖仍在地图上的“光明之城”轻轻划动:“说。”
罗莎琳语速平稳,却字字如锤,“中央军封锁宫门,仅允太子索拉里斯每日入内探视一刻钟。据可靠消息,陛下如今已无法起身,卧床不起,气息微弱。”
伊莎贝拉眼神微动,终于抬眸:“赫斯特呢?”
“兵部尚书赫斯特昨日联合户部、吏部三位阁臣,欲携太子强行进入光明宫问疾,却被中央统帅埃莉诺率禁卫军封锁宫门,以‘帝谕未下,擅闯者视为谋逆’为由,当众拦截。”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
“更严重的是——乌姆布拉已向枢密院提议,召您即刻返京‘述职’。有风声传出……她已在归途设伏,打算在银松驿站以北的断魂峡截杀您,制造匪袭殉国的假象。”
话音落下,室内死寂。
伊莎贝拉缓缓站起身,披风垂落肩头,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帝都方向,神情冷峻如霜。
“看来……局势比我想的还要乱。”她轻声道,语气平静,却仿佛酝酿着风暴,“我刚开始一直想不通——乌姆布拉虽有权谋,但她的直属兵力不过两万禁卫,如何敢如此猖狂?她哪来的底气,支撑这场夺权之局?”
罗莎琳摇头:“属下也在查,但所有线索都指向一点——她背后有人。而且……是个极强的人。”
就在这时,站在角落的艾薇拉猛地踏前一步,拳甲撞击地板,发出沉重一响。
“够了!”她声音嘶哑,眼中怒火翻腾,“乌姆布拉都敢拦截太子、软禁皇帝了,我们还在这里商量‘忍耐’?!伊莎贝拉大人,现在不是退让的时候!西部十万战兵,百万百姓拥戴于您!只要您一声令下,我愿为先锋,直取帝都!清君侧,诛奸佞!”
她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声音如雷:
“反了TM的!”
玛格丽特、莉莉安、海伦娜等人皆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望向主位。
伊莎贝拉却没有动怒。她只是缓缓踱步至艾薇拉面前,俯视着这位追随她十余年的亲卫队长,声音低沉而坚定:
“艾薇拉,我知你忠心耿耿,也知你恨不能立刻挥剑斩敌。可你要明白——若我们现在起兵,便是‘叛国’。”
她一字一顿,如刀刻石:
“乌姆布拉正等着这一天。她会立刻以‘平叛’之名,调动全国兵马围剿西部。她可以打着‘护国’旗号,挟持太子,掌控朝堂,甚至直接称制摄政!届时,她非但不会倒,反而会借讨伐我的名义,彻底坐稳权力!”
她环视众人,目光如炬:
“我们不是怕她,而是不能让她得逞。一旦帝国陷入内战,百姓流离,边疆失守,西域与维京趁虚而入……那才是真正的亡国之祸。”
众人沉默,心中怒火未熄,却已被理智压制。
伊莎贝拉转向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你与罗莎琳立即行动——清点西部统帅府所有账目、军资、粮秣、金银储备,列出明细,明日内呈报于我。若最坏的情况发生,我们必须能在短时间内转移核心资源,保存实力。”
玛格丽特肃然领命:“是!大人!”
“莉莉安。”伊莎贝拉又看向侦察队长,“加强西山驿、银松道、鹰翼谷三处要道的巡哨密度,任何可疑人员进出,必须第一时间上报罗莎琳。我不允许有任何消息漏网。”
“遵命!”莉莉安握拳行礼,眼神锐利如鹰。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海伦娜身上。这位温柔的医者静静站着,手中还拿着刚整理好的药单。
“海伦娜。”伊莎贝拉声音柔和了些,“这些年,辛苦你了。你是光明神教信徒,本不该卷入这血雨腥风。若局势失控,你随时可以离开暮光堡,返回神殿避难。我不会怪你,也不会让人阻拦。”
海伦娜抬起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平静如水的坚定。
她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声音清晰而有力:
“伊莎贝拉大人,我不会离开。”
她抬起头,直视对方双眼:
“您救我于污浊权贵之手,赐我医者尊严,让我能光明行医,救治苍生。这份恩情,非言语可表。今日,我不再只是医生——我是诺克特恩的‘圣光’。”
她声音渐扬,掷地有声:
“您若战,我便治;您若死,我便随。此生不辱使命,与您共存亡。”
“我也不会走!”莉莉安紧随其后,单膝跪地。
“属下誓死追随!”玛格丽特亦跪下。
一人,两人,三人……
艾薇拉、罗莎琳、维罗妮卡(悄然自阴影现身)……
所有人,皆单膝触地,目光如铁。
伊莎贝拉望着这群跟随她跌宕半生的战友,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波动。她没有说谢谢,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抚过胸前那枚褪色的“继嗣团”徽章——那是她十六岁入禁卫时的荣耀。
片刻后,她才低声开口,似乎这个决定也思考了很久,声音如远山回响:
“好……既然你们都选择留下,那我也不再多言退路。我将我所感受到的和我的所猜想告诉你们,听了之后,就算你们愿意退出,我也不会有任何责怪。”
她转身,再次望向地图,背影挺拔如剑。
“就在最近半年,我数次在冥想中感应到几股异常的气息……来自帝都方向。那不是普通的魔力波动。”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深渊中捞出:
“至少……是化神境。七十二万匹魔力以上。而且不止一股。我原本有些疑惑,但现在我可以确定她们就是乌姆布拉背后的依仗。”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玛格丽特呼吸一滞,莉莉安瞳孔骤缩,连艾薇拉的脸色也瞬间惨白。
化神境——那是传说中的存在,足以移山填海,操控元素,近乎神明。整个索拉里姆帝国,已知的化神强者不超过五指之数,且皆隐世不出。
而乌姆布拉……竟请来了不止一位?
短暂的恐惧如寒潮席卷而来。
但很快,艾薇拉率先站直身体,握紧剑柄:“那就战!哪怕对手是神,我们也曾斩过敌酋!”
“对!血战到底!”莉莉安厉声附和。
“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她知道——诺克特恩,不可辱!”玛格丽特咬牙道。
伊莎贝拉看着他们,嘴角终于浮起一抹冰冷而骄傲的弧度。
“很好。”她轻声道,仿佛在宣告,又像在祈祷:
“既然她们想用神明之力压垮我们……那我们就用凡人之血,告诉她们——什么叫‘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