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堡东翼,家宴厅。
壁炉中火焰跳跃,将温暖的橘光洒在雕花橡木长桌上。银烛台上的三支白蜡静静燃烧,映照出水晶杯中淡金色果酒的微光。
窗外夜色如墨,山风轻叩窗棂,而屋内却弥漫着久违的温情。
伊莎贝拉端坐主位,一身深紫色家居长袍衬得她气质冷峻依旧,但眼底却难得浮起一丝柔和。伊索尔德坐在她身侧,浅蓝丝裙如水,正细心地为埃洛伊丝夹了一块烤得金黄的鹿排。
“来,多吃点,今天练剑那么辛苦。”她柔声道。
“谢谢妈妈!”埃洛伊丝接过盘子,眉眼弯弯,像只偷到鱼的小猫。她叉起一块肉,迫不及待咬下,脸颊鼓鼓地咀嚼着,忽然抬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妈妈!你猜怎么着?今天在艾拉的指导下,我已经能完整使出‘鹰翼回旋斩’了!而且——我还接下了她五招没倒下呢!”
伊莎贝拉抿了一口茶,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真正的笑意:“哦?是嘛?”她放下茶杯,目光带着赞许,“看来那丫头没偷懒,教得不错。”
“那当然!”埃洛伊丝得意地挺起胸膛,“艾拉可是最厉害的!比我强多了!”
伊索尔德听着,忍不住笑出声。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伊莎贝拉,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伊莎,既然埃洛伊丝进步这么大,又和艾拉这么亲密……我看啊,不如就把艾拉定为她的妻子吧?就当是给她的奖励,怎么样?”
“啊?!”埃洛伊丝一口汤差点呛出来,猛地抬头,“妈!你说什么呀!我才不要!”
她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摆动:“艾拉整天欺负我,动不动就抱我、掐我、还在我耳边说奇怪的话……我才不嫁给她!”
“哦?”伊索尔德故意拖长语调,笑意更深,“可我记得昨天晚上,是谁抱着艾拉的胳膊不肯撒手,非说‘没有她睡不着’的?”
“那是……那是我太累了!”埃洛伊丝语无伦次,几乎要把脑袋埋进汤碗里,“你们都合起伙来欺负我!”
伊莎贝拉看着女儿窘迫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她抬手轻轻点了点埃洛伊丝的鼻尖: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她语气难得温柔,“我的小埃洛伊丝还小,婚姻大事……确实不急。”
埃洛伊丝松了口气,刚想喘匀,却听她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你今天表现不错,想要什么奖励,嗯?”
埃洛伊丝眼睛一亮,立刻忘记刚才的羞恼:“真的可以随便挑吗?”
“嗯。”伊莎贝拉点头,“只要你喜欢。”
埃洛伊丝歪着头思索片刻,忽然灵光一闪:“那……那我想想……”
她托着腮帮子,认真地数着手指:“要不……要一个会飞的魔法书包?或者……一把能自动削苹果的匕首?再不然……一只会说话的小狐狸?”
伊索尔德忍俊不禁:“你这孩子,倒像是去童话集市许愿了。”
伊莎贝拉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属于母亲的柔软,也是统帅的决断。
她微微一笑,声音低沉而神秘:
“没有想好吗?那……等会我带你去一趟宝库,你自己挑一件怎么样?”
“啊?!”埃洛伊丝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连餐巾都忘了拿,“真的吗?我可以进家族宝库?!”
她激动得原地转了个圈,像只终于等到糖果的小兽:“好呀!好呀!我现在就要去!”
伊索尔德笑着摇头,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真是的,你这孩子……一点沉稳都没有,将来怎么当统帅?”
“可伊莎贝拉妈妈都说可以了!”埃洛伊丝蹦跳着扑到母亲身边,抱住她的手臂来回摇晃,“快嘛快嘛!我都等不及了!”
伊莎贝拉望着女儿纯真的笑脸,心中却悄然压上一块巨石。
她还不知道……那里面藏着的不只是珍宝,而是整个诺克特恩的命运。
但她只是轻轻抚了抚埃洛伊丝的发,柔声道:
“吃完饭,收拾好……我带你去见‘真正的继承之物’。”
烛光摇曳,三人笑语盈盈,仿佛这只是寻常一夜。
可谁都知道——
这一顿晚餐,是风暴来临前的宁静。
夜已深。
暮光堡主塔,伊莎贝拉的办公室内,烛火静静燃烧,映照着墙上那幅巨大的西部边境图。方才的家宴余温尚在,空气中还飘着一点果酒与烤肉的暖香。
埃洛伊丝站在房间中央,双手交叠在身前,像只等待糖果的小兽,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母亲:“伊莎贝拉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去宝库呀?”
伊莎贝拉坐在书案后,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陈旧的银鹰徽章。听见问话,她抬眼看向女儿,嘴角浮起一抹温柔而沉重的笑意。
“马上。”她轻声道。
话音未落,她缓缓站起身,朝埃洛伊丝伸出手。
少女迟疑了一瞬,还是将手放了上去。那只手温暖而坚定,却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下一刻——
空气骤然扭曲,烛火猛地向中心坍缩,仿佛被无形之力吞噬。一道微光如涟漪般自两人脚下扩散,四周的墙壁、书架、地图在瞬间化为虚影,如同水墨遇水般溶解。
埃洛伊丝只觉脚下一空,眼前光影流转,耳边风声呼啸,等双脚再次触地时,世界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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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圆形的石室,高耸如穹顶,四壁由古老的灰岩砌成,表面镌刻着繁复到令人目眩的符文阵列,正缓缓流转着淡金色的光晕,像是星辰在低语。地面中央是一幅巨大的家族徽记——展翅的银色雄鹰,双翼展开,爪握长剑。
头顶无窗,却有无数细碎光点悬浮于虚空,宛如倒悬星河。
“这……这是哪里?”埃洛伊丝声音微颤,环顾四周,每一块石头都仿佛在呼吸。
伊莎贝拉松开她的手,缓步向前,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埃洛伊丝,这里是我们诺克特恩家族真正的根基——‘誓约之庭’。只有历代家主与指定继承人,才能通过血脉印记进入。”
她转身凝视女儿,目光深邃如渊:
“按族规,你本该再过两年,年满十八、通过‘继嗣试炼’后,才有资格踏足此地。但现在……我不能再等了。”
埃洛伊丝心头一紧,抬头看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伊莎贝拉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如寒铁落地:
“乌姆布拉……已经请来了不止一位化神境的强者。至少七十二万匹魔力以上。她们的气息,我曾在冥想中感应到三次——一次在帝都上空掠过,一次潜入皇宫禁地,还有一次……乌姆布拉的府邸。”
她眼神冷冽:“那不是凡人能拥有的力量。她背后,站着足以颠覆帝国的存在。”
“那我们……”埃洛伊丝攥紧裙角,“我们现在就走吧!逃出暮光堡,躲到山里去!只要我们在一起,总会有办法的!”
伊莎贝拉笑了。那是极温柔、又极悲怆的一笑。
她走上前,双手捧起女儿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眉骨,像在描摹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傻孩子……如果我们现在逃,反而会落入她的圈套。”
她低声解释:“一旦我们弃守西部,便是叛国。乌姆布拉便可调动全国兵马‘清剿逆党’,打着正义旗号,彻底掌控军政大权。届时,她不仅不会倒台,反而会借这场‘平叛’,完成登基的最后一跃。”
埃洛伊丝怔住,眼中泛起水光:“可……可我们该怎么办?”
伊莎贝拉牵起她的手,一步步走向石室最深处。
那里,矗立着一座黑曜石祭坛。
祭坛之上,一柄古朴长剑斜插其中。
剑身通体银白,似由月光锻造,剑格处雕着一只展翅银鹰,剑刃虽未出鞘,却有淡淡金辉自锋芒渗出,照亮半室。
“看。”伊莎贝拉声音庄重如祷,“这就是我们家族一切荣耀的起点——暮光之剑。”
她仰望着那柄剑,语气肃穆:
“它是始祖琼·诺克特恩在‘黎明之战’中,亲手斩下西域统帅头颅的佩剑。传说,光明神曾在此剑中寄宿一丝神力,赐予守护帝国之人。”
她转头看着埃洛伊丝,目光灼热:
“现在……是它选择新主人的时候了。”
不等回应,她伸手握住剑柄,缓缓拔出。
刹那间——
整座石室轰然震动!
符文阵列爆发出耀眼金光,星河倒悬,光芒汇聚如潮,尽数涌向那柄古剑!
伊莎贝拉双手捧剑,跪在埃洛伊丝面前,将剑横托于掌心,如同献上整个家族的灵魂。
“埃洛伊丝·诺克特恩,诺克特恩第八代嫡系唯一继承人……我,伊莎贝拉·诺克特恩,第七代家主,将此剑交付于你。”
少女颤抖着伸手,指尖触及剑身的瞬间——
“嗡——”
一声清越剑鸣响彻天地!
长剑并未落入她手中,而是骤然化作一道流光,缠绕手腕,如活蛇盘旋!
金纹浮现,银鹰展翅,一道古老而神圣的印记深深烙印在她左腕内侧——
鹰喙衔剑,双翼环绕,正是诺克特恩家族最高等的“誓约之印”。
光华渐敛,室内恢复宁静。
埃洛伊丝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印记,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来自远古的脉动。她抬起头,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这……意味着什么?”
伊莎贝拉站起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你不再只是我的女儿。”
“你是诺克特恩的希望。”
“是这片土地最后的光。”
话音落下,埃洛伊丝终于崩溃。
她扑进母亲怀里,死死抱住她的腰,泪水汹涌而出,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她不懂那么多权谋、那么多生死抉择。
她只知道——
这一刻,母亲把整个世界的重量,放在了她肩上。
而她,只想永远留住这个怀抱。
烛火熄灭,星光低垂。
誓约之庭中,唯有母女相拥的身影,在永恒的寂静里,静静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