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停了。
烛火轻轻摇曳,在墙上投下两人相拥的身影——
如同一对永不分离的影子,哪怕命运撕裂山河,也无法将她们真正分开。
浮空群岛·第七浮岛,「坠星酒馆」。
这里是天空旅人的避风港,也是谎言与秘密交易的温床。木梁由陨铁打造,桌椅钉死在倾斜的地板上,防止突如其来的气流颠簸将人甩出窗外。彩绘玻璃拼出一幅破碎星辰图,透进的月光斑驳如血。
摩根娜坐在角落阴影里,披着暗红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半张轮廓锋利的脸。她手中握着一杯“云髓酒”——取自高空雷云凝露酿制,饮之如吞电火。她一口饮尽,喉间滚过一阵灼痛,却笑了。
“我可是海盗。”她低声喃喃,“答应的事?那得看谁给的价更高。”
就在这时——
寒意突至。
一柄漆黑短刃无声无息地贴上她的脖颈,刃口微压,割破一丝皮肤,鲜血顺着银纹刀脊缓缓滑落。
一道身影立于她身后,全身裹在灰黑色隐蔽型战具之中,关节处嵌有反光抑制涂层,连发丝都被严密包裹,脸上覆着黑色面具,连呼吸声都经过魔力过滤,扭曲成毫无辨识度的机械音:
“决定的怎么样?”
摩根娜没有回头,只是慢条斯理地将酒杯放下,嘴角仍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
“我决定的,怎么样?应该不需要回答你吧。”
那人站在原地,声音冰冷:“你已收下三箱‘光晶核’、一艘沉没古陆打捞出的古代魔导炮舰图纸,还有北境远古遗迹的地图……现在却想反悔?”
“哈。”摩根娜轻笑一声,终于转过头,一只琥珀色的眼眸在阴影中熠熠生辉,“我可是海盗呀——信誉?契约?那都是你们这些地上人才在乎的东西。我只信一件事:谁能让我活得更久、抢得更多。”
她话音未落,身后持刀之人猛然逼近,刀锋再进一分!
“你——!”
“够了!”
持刀之人厉声开口:“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就算你是闻名于天中的海盗,我也照样能将你从空中拽下来,我可以把东西给你,那我就可以把它拿回来。”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可你失信了……等待你的,不只是无休止的追杀,是比死亡更恐怖的存在。”
酒馆内气氛骤紧。
周围几名正在豪饮的海盗察觉异样,纷纷起身,手按武器,目光凶狠地盯向这个胆敢威胁团长的陌生人。
“小子,你最好现在就把刀拿开。”一名独眼女匪冷笑,“否则,你的骨头会比这片浮岛先坠入云海。”
然而——
就在她们站起的瞬间,一股无形压力从门口蔓延而来,如同深渊巨口张开。
“砰!砰!砰!”
数名壮硕海盗竟齐齐跪倒,双膝砸地,发出沉闷响声!有人试图反抗,肌肉绷紧,青筋暴起,却像被千钧山岳压顶,连手指都无法抬起!
一人怒吼未出口,头颅“嘭”地炸裂,脑浆与碎骨喷洒墙面,猩红液体缓缓沿着木板纹理流淌下来。
死寂。
整座酒馆鸦雀无声,只剩下壁炉中火焰噼啪作响。
所有人——包括摩根娜——都望向门口。
一道黑影悄然浮现。
它不似人形,更像是由浓雾与夜色凝聚而成,轮廓模糊,唯有两点猩红如血的眼瞳,在黑暗中冷冷俯视。
空间仿佛因它的存在而扭曲,空气沉重得如同液态铅汞。
“摩根娜……天空海盗团的团长。”
那声音非男非女,像是无数低语叠加而成,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我希望你不要失信。”
“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成为下一个祭品。”
摩根娜第一次感到恐惧。
她不是怕死——她在刀尖上跳舞二十年,早就不怕了。
但她怕那种存在——那种凌驾于规则之上、仅凭意志就能碾碎生命的恐怖力量。
“我明白……我明白!”她急忙道,声音竟有一丝颤抖,“刚才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不去做?暮光堡的袭击,我早已安排了,只要信号一到,我的舰队就会从云层上方突袭封锁退路,直接杀个血流成河!”
黑影静立不动。
下一瞬——
一道细如发丝的黑光疾射而出,快得无人反应!
“嗤!”
黑光没入摩根娜脖颈根部,留下一枚微不可察的黑色晶点,瞬间隐入皮下。
“生死符。”
黑影淡淡开口:
“它已种入你命脉。若你在行动日未现身,或故意放走目标……我只需轻轻一推,你的心脏便会逆跳爆裂,灵魂永不得安息。”
摩根娜抚上脖颈,指尖触到那处异常冰冷的位置,浑身汗毛倒竖。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合作,是奴役。
她不是盟友,而是一条被套上锁链的猎犬。
黑影不再言语,转身离去,身影如墨滴入水,渐渐消散。
持刀之人最后看了她一眼,也随即隐入阴影,消失不见。
酒馆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地上那具无头尸体和满墙鲜血,证明那不是梦。
摩根娜缓缓坐下,重新拿起酒杯,手却微微发抖。
她望着杯中残酒映出的自己——曾经肆意狂笑的海盗女王,如今眼中竟有了怯意。
“我可是海盗……”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可这次……好像踢到铁板了。”
窗外,乌云翻涌,遮蔽星辰。
浮空群岛下方的云海深处,隐隐传来雷鸣——
像是某种古老的存在,正缓缓睁开眼睛。
而风暴,才刚刚开始。
暮光堡主塔,伊莎贝拉的办公室。
夜已深,室内静的可怕,唯有伊莎贝拉与艾薇拉相对而立。
门已落锁,密报焚尽,连守卫都被遣离。房内还设了各种隔音魔法,出了各种防御结界,这一刻的对话,不能有第三个人听见。
“艾薇拉。”伊莎贝拉的声音很轻,却如铁铸般沉重,“再过几日,我便会启程前往首都。”
艾薇拉站得笔直,肩甲未卸,手按剑柄,眼神坚毅如初:“属下已命亲卫队整备完毕,沿途护卫、换防节点、应急路线皆已部署妥当。”
伊莎贝拉摇头:“不必了。”
她抬眼看向这位追随她十余年、从禁卫营一路拼杀到副统帅之位的心腹,目光复杂而深沉:
“乌姆布拉不会让我活着走出银松驿站。她们真正的杀招,不在路上……而在断魂峡。”
艾薇拉瞳孔微缩:“您是说——伏击?”
“不只是伏击。”伊莎贝拉缓缓踱步至窗前,望向北方通往帝都的方向,声音冷如寒霜,“是围杀。至少两名化神境强者坐镇,再加上维奥莱特的背叛、天空海盗的空中封锁……那一战,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她转过身,直视艾薇拉的眼睛:
“所以,我不求你能守住暮光堡。”
“我只求你一件事——”
“在我引开她们主力之时,带着伊索尔德和埃洛伊丝,立刻离开。”
艾薇拉双拳猛然攥紧,指节泛白:“可您呢?!若您赴死,整个西部军心必将崩溃!大小姐还未成长,夫人柔弱,若失去您的庇护……她们如何活?!”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走。”伊莎贝拉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只有我这个‘目标’足够大,才能把她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你们才有机会逃。”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
“而且……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空气凝滞。
良久,艾薇拉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声音沙哑却坚定:
“伊莎贝拉大人放心……属下誓死保护大小姐与夫人安全。哪怕血染长空,寸骨不留,也绝不让她们落入敌手。”
伊莎贝拉没有让她起身。她走上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是统帅对战士的信任,也是姐妹对挚友的托付。
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漆黑如墨的盒子。
盒身非金非木,表面刻着古老符文,隐隐流转着幽光,仿佛封印着某种不该存在于世的力量。
“这是……”艾薇拉心头一震。
“九转大还丹。”伊莎贝拉低声道,“以千年灵药、七种稀有魔晶、辅以光明神殿秘法炼制而成。服下它,你便能突破瓶颈,从超凡境五十九万匹魔力,一举踏入炼神境六十万匹。”
她将盒子递出:“拿着。”
艾薇拉却未接,反而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这等神物……为何不给您自己?您若突破,哪怕面对化神强者,也有周旋之力!”
伊莎贝拉笑了。那笑容极淡,却透着彻骨的清醒与悲凉。
“没用的。”她说,“乌姆布拉背后的操盘者……绝不止化神境。”
她缓步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断魂峡的位置:
“若只是普通化神强者,她们早该隐藏气息,悄然行动。可她们没有。她们让我感应到了两次、三次……甚至第四次的气息波动。为什么?因为她们不怕我知道。”
她回眸,目光如炬:
“只有一个解释——她们的主人,远远凌驾于化神之上。或许……已是凝神境,甚至触碰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九十万匹魔力——超神境。”
艾薇拉呼吸一窒。
整个帝国历史上,从未有人真正达到超神之境。那不只是力量的巅峰,更是法则的化身,传说就只有诸国信仰的神明才能达到这个境界。
“而乌姆布拉……”伊莎贝拉继续道,“她和我一样,都是赌上性命的棋子。她在赌谁能赢下这场政变;而我在赌,谁能在绝境中为希望留下火种。”
她再次将盒子塞入艾薇拉手中:
“我若服下此丹,突破又如何?在那位幕后之人面前,炼神与化神并无本质区别。我会死得更快,更彻底。”
她凝视着艾薇拉的眼睛:
“但你不同。你是埃洛伊丝身边最强的守护者。你要活下来。你要变得更强。你要带她走最黑暗的路,直到她完全脱离危险的那一天。”
艾薇拉低头看着手中的黑盒,掌心滚烫,心却如坠冰渊。
她终于明白——
伊莎贝拉早已决定赴死。
她不是去战斗,而是去牺牲。
用她的血,为女儿铺一条生路。
“真是的……”她喃喃开口,声音颤抖,“到底是什么人……竟能控制这么多化神强者?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伊莎贝拉望向窗外无边黑夜,久久未语。
风穿过窗棂,吹动她的发丝,也吹散了最后一丝温度。
“整个帝国……能操控皇帝生死的人。”
她低声说,仿佛自问,又似预言:
“或许,从来就不止一个‘皇帝’。”
“而她之所以不敢亲自出手……是因为这个世界,仍有她忌惮的存在。”
“是光明神殿?浮空群岛的远古守望者?还是……帝国中的其他强者?”
她摇头:“我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
室内重归寂静。
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两人并立的身影——一个是即将赴死的统帅,一个是被托付未来的战士。
命运的齿轮,正在无声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