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正在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又像是被一群大象反复踩踏过太阳穴。
殷无咎艰难地想要睁开眼，却发现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了一般。耳边嗡嗡作响，混杂着一些模糊而遥远的声音，像是隔了几层水幕。
“……陛下……” “……祥瑞……”
“……女娲娘娘圣寿……”
女娲娘娘？什么鬼？公司新项目的神话代号？还是哪个同事又在玩什么奇怪的梗？
他努力挣扎，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终于，一丝光亮刺入眼帘，模糊的景象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极其繁复华丽的金色织物，上面绣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狰狞而威严的兽类纹样。视线稍微偏转，是深色的、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木质结构，雕刻着云雷纹，古朴而神秘。
他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个极其宽大、铺着厚实皮毛的座椅上。不，这规格，与其说是座椅，不如说更像是一张小床——一座移动的微型宫殿。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一身玄色为底、金线绣满华丽图案的宽大袍服，腰间束着玉带，悬挂着几件他叫不出名字的玉佩饰物。双手白皙，指节分明，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力度，但这绝不是他那个天天敲代码、叫外卖的社畜该有的手！
心脏骤然狂跳，一个荒谬绝伦、只存在于网络小说和动漫里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不会吧？阿sir，这种亿万分之一概率的狗血事件……
他猛地抬起头，彻底清醒了。
眼前是一片极其开阔的广场，以巨大的石板铺就，打磨得相当平整。广场尽头，矗立着一座巍峨恢弘的宫殿。宫殿并非他印象中故宫那种红墙黄瓦，而是以土木结构为主，巨大的原木为柱，夯土为台，覆盖着厚重的茅草顶？但又处处点缀着青铜饰件，散发着沉重、古朴、苍凉而又威严的气息，一种扑面而来的、属于遥远时代的磅礴气势狠狠冲击着他的感官。
而他自己，正身处一座高达数米、需要十六个身穿简陋皮甲、肌肉虬结的壮汉才能扛起的巨大木质舆驾之上！
舆驾周围，黑压压地跪伏着一大片人影。近处是穿着同样华丽、但制式稍逊于他的官员们，头戴高冠，腰佩玉饰，神情肃穆。远处则是手持戈矛、身披皮甲或简陋青铜甲的武士，组成森严的仪仗。更远方，似乎还有许多百姓在探头探脑，但被军士阻拦在外。
所有人的目光，或直接、或隐蔽，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敬畏、崇拜、好奇、以及一种……等待他发号施令的期盼。
无咎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头皮发麻，冷汗唰地一下就浸透了内衬。
这排场！这服饰！这建筑风格！还有刚才听到的“陛下”、“女娲娘娘”……
一个历史上以残暴、昏庸和……最终在鹿台自焚而亡的君王名号，如同丧钟般在他脑海里疯狂敲响。
商纣王！帝辛！
我他妈……穿越成了封神演义开局就要去女娲庙题淫诗、然后彻底开启作死模式的商纣王？！
巨大的惊恐让他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拽着他。他知道，现在要是晕了，或者表现出任何异常，下场绝对比原著的纣王还要惨一万倍——可能直接被当成中了邪，拖下去烧了祭天。
怎么办？怎么办？！按照剧情，他现在是不是正准备进去题诗？题了诗就被女娲娘娘记恨上，然后派狐狸精来搞死自己，接着就是一路滑向灭亡深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广场尽头那座宫殿的大门。门楣之上，悬挂着一方匾额，以一种古老而优美的篆文书写着几个大字。诡异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认得！
“女娲宫”
完了！实锤了！真的是这个要命的节点！
就在他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大脑一片空白，思考着是立刻装中风还是马上跳下舆驾高呼“天命归周”或许能留个全尸的时候——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求生欲与时空悖论波动，‘苟命…咳咳，人皇辅助系统’强制激活成功！绑定宿主：帝辛。】
一个冰冷又略带一丝古怪电子音调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系统？金手指？！天不亡我！无咎差点喜极而泣，果然穿越者福利虽迟但到！
【初始任务发布：‘文明的觐见’。】
【任务描述：作为一位‘贤明’的君王，面对人族圣母，当执礼甚恭，展现王者风范与 cultural literacy（文化素养）。请宿主进入女娲宫，完成一次符合身份的、真诚的祭拜。注：真诚是必杀技，但别太‘真诚’。】
【任务奖励：基础语言包（完全掌握商周雅言及文字）、‘微弱的灵感’（一次）。】
【任务失败惩罚：电击按摩（强度随宿主作死程度递增），或随机剥夺一项身体机能（如：暂时性失明、口吃、手滑等）24小时。】
无咎：“……” 文化素养？还中英混杂？这系统靠不靠谱啊！而且这惩罚是什么鬼畜选项？！还有那个‘微弱的灵感’又是什么玩意儿？听起来就好菜！
不过，“符合身份的、真诚的祭拜”……意思是不是不用题那首作死的诗了？只要正常拜拜就行？
这似乎……有操作空间！
系统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至少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方向和不题诗的理由。而且语言包是刚需，他现在能听懂和说出的话，似乎是一种身体本能，但要读写那些甲骨文金文，绝对是抓瞎。
拼了！好歹是看过几百集柯南……啊不，是读过《封神演义》和《史记》的人！临场发挥可是社畜的必备技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和发软的双腿，模仿着电视剧里皇帝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而威严，虽然微微有些发颤，但在庄严肃穆的环境下，反而更像是因为对圣人的敬畏。
“摆驾，入宫祭祀。”
声音不高，但在这寂静的场合，清晰地传到了离他最近的几位大臣耳中。
跪在舆驾侧前方的一位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中原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极大的惊诧和……欣慰？他似乎是首相商容？
另一位同样年老，但气质更为刚毅的大臣也微微侧目。
显然，纣王之前可能表现出的某种不耐烦或者对祭祀的不以为然，让这些老臣颇为担心。此刻他这“正常”的反应，反而成了“异常”的亮点。
“唯！”商容立刻恭敬回应，声音都洪亮了几分，“陛下有旨，摆驾入宫！”
沉重的号角声再次呜咽响起，仪仗缓缓移动，巨大的舆驾被稳稳抬起，向着女娲宫大门行去。
无咎坐在舆驾上，手心全是冷汗，内心疯狂OS： “冷静！无咎，你可以的！就当是公司让你去给一个超级重要但脾气古怪的大客户做汇报！女娲娘娘就是大客户，底下这些大臣就是等着看你出糗的对头部门！稳住！” “不对，这客户规格也太高了点……是天使轮投资人级别的！还是能决定你生死的那种！” “系统兄，系统爹，给点提示啊？祭拜流程是什么？要不要上香？磕几个头？说什么祝祷词？在线等，挺急的！”
然而系统如同死机了一般，再无回应。
舆驾进入宫门，殿内的景象更是让人屏息。光线略显昏暗，巨大的梁柱支撑着高高的顶棚，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香火和古老尘土混合的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大殿尽头那座高大无比、栩栩如生的女娲神像。
神像以五彩巨石雕琢而成，宝相庄严，面容慈悲中带着漠然万物的神性，仿佛真的在俯视着渺小的众生。仅仅是注视着，就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磅礴的压力。
无咎从舆驾上走下，努力不让腿软表现出来，在商容、比干等重臣的陪同下，一步步走向神像前的祭坛。
内侍早已准备好祭品和香烛。
空气中弥漫着极其庄重肃穆的气氛。所有大臣都屏息凝神，看着这位今日似乎有些不同的大王。
无咎接过三炷粗长的香，心中疯狂回忆看过的祭天纪录片和《论语》里关于祭祀的片段——天知道他一个工科生为啥会想到《论语》！
他将香举过头顶，对着女娲神像，依葫芦画瓢地躬身行礼，心中默念： “女娲娘娘在上，无咎……啊呸！人族后辈帝辛，今日特来祭拜，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以下省略五百字现代人改编版祈福语）”
念完后，他恭敬地将香插入巨大的香炉之中。
烟雾袅袅升起，笼罩着女娲圣像的面容，似乎那悲悯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
无咎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应该……混过去了吧？流程没错吧？没说不该说的吧？
就在他暗自松了口气，以为危机解除之时，身旁的商容却上前一步，恭敬地递上了一支……一支硕大的、雕刻着蟠龙纹路的青铜笔？旁边还有内侍捧着一盘研磨好的朱砂墨和一片打磨光滑的白色龟甲？不，好像是一块准备好的、浅色的木板？（注：商周时期甲骨金文为主，但可能存在简牍，此处为艺术处理）
“陛下，”商容的声音充满了期待和鼓励，“女娲娘娘圣德无量，福泽苍生。陛下既感娘娘之德，何不题诗一首，以颂圣恩，传于天下？”
轰——！！！
无咎的大脑仿佛又被闪电劈中，一片空白。
题诗？！！ 还是绕不过去这个环节？！
原著的命运力这么强的吗？！ 商容老爷子你这是坑爹啊！不对，是坑王啊！
他看着那支沉重的青铜笔，感觉它比世界上最重的杠铃还要沉。题原句？立刻被女娲记小本本，日后派狐狸精来弄死自己。不题？或者乱题？会不会现在就被认为是对圣母不敬，降下神罚？
【警告！检测到重大命运分歧点！宿主选择将直接影响后续剧情走向及生存难度！】
【系统建议：请宿主充分发挥您的‘文化素养’，进行符合‘真诚’且‘恭谨’的创作。再次警告：勿效仿原命运线操作！】
系统的声音急促地响起，带着红色警报般的闪烁感（他脑补的）。
无咎的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那支青铜笔，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
他凝视着那块光滑的木板，又抬头看了看烟雾中女娲娘娘那模糊而神圣的面容。
妈的，死就死吧！高考语文好歹也是130+的人！抄……啊不，借鉴后世名篇，总比题淫诗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那些赞美伟大女性或神圣存在的诗词歌赋……有了！虽然不应景，但气势够！改几个字！
他饱蘸朱砂，手臂因为紧张和笔的重量而微微颤抖，但落笔的瞬间，属于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似乎被激活了，字迹虽然算不上绝世书法，却也雄浑有力，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味（主要是他根本不认识的甲骨文或金文形态，但身体自己会写）。
他一边写，一旁的史官或者近侍一边低声念出，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娲皇炼石补天处，斡转乾坤镇八荒。”（化用李贺《李凭箜篌引》） “……抟土造人衍万物，慈恩浩荡永流芳。”（自己瞎编的） “……但使殷商圣王在，不教妖邪祸四方！”（化用王昌龄《出塞》）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没敢落下帝辛的名号，而是写下了“人族后生子受沐手敬题”。
写完后，他立刻扔下笔，像是扔掉一块烧红的炭，再次对着女娲像深深一躬到底，心脏跳得如同擂鼓。
整个女娲宫，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商容、比干等大臣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首诗，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诗……格调高古，气势磅礴，既颂扬了女娲娘娘的无上功德，又表达了大王作为人间君主守护疆土、庇佑子民的决心和气势！
这、这真是我们那个平时更喜欢喝酒打猎、偶尔显得暴戾的大王能写出来的？！
难道真是女娲娘娘显灵，启迪了圣智？！
无咎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内心疯狂呐喊： “过关了吗？过关了吗？女娲娘娘您老人家满意吗？李贺王昌龄对不住了啊！版权费下辈子再给！系统系统！任务完成了吗？”
【叮！检测到宿主完成初始任务：‘文明的觐见’。】 【奖励发放：基础语言包融合完毕。‘微弱的灵感’（一次）已存入物品栏，可随时提取使用。】 【备注：宿主的文化素养似乎勉强超出了本系统预期。请继续保持。】
无咎差点虚脱在地。
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完全松下来，他隐约感觉到，那高大女娲神像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袅袅烟雾，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讶异？以及更深沉的、无法揣度的漠然。
一阵极细微的、只有他能感受到的清风，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无咎的身体猛地一紧，如惊弓之鸟般僵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