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冰冷,仿佛瞬间沁入了骨髓。
前一刻还在鹿台高处聆听那来自古老白狐的、如同谶语般破碎而惊心的预言,下一刻就被“黄妃自尽”的消息狠狠拽回地面,摔得头晕目眩,心肺骤停。
无咎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瞬间冲刷过耳膜的嗡鸣声,以及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闷响。
黄飞虎的夫人……死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悬梁自尽?!
为什么?!怎么可能?!
原著里黄妃之死是因为纣王昏庸,迫害黄家,最终导致黄妃跳楼而死。可现在……他还没来得及作任何妖啊!他甚至刚刚才和黄飞虎进行了一次还算成功的会面,初步建立了信任!
【历史修正力开始显现?】系统的警告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脑海。
去他妈的历史修正力!无咎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句,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憋屈涌上心头。这贼老天,是非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吗?!
但他没有时间愤怒,更没有时间崩溃。系统的警告字字泣血:此事件极可能引发黄飞虎忠诚度急剧下降乃至反转!
黄飞虎刚刚班师回朝,功勋卓著,在军中威望极高。如果他因为夫人之死而彻底离心,甚至被逼反,那带来的连锁反应将是灾难性的!朝堂震动,军心不稳,甚至可能提前引发内部崩盘!
“备驾!去武成王府!快!”无咎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扭曲,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唯!”左右的内侍和侍卫从未见过大王如此失态,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去准备车驾。
恶来紧随其后,脸色同样凝重无比。他虽然不完全明白王妃之死的政治意义,但武成王的愤怒,绝对是能掀翻朝歌城的存在!
王驾以近乎横冲直撞的速度冲出王宫,驰过寂静的宵禁街道,车轮碾压青石板路发出隆隆的巨响,打破了夜的宁静,也如同碾过无咎焦灼的心。
武成王府邸门前,早已白幡高挂,灯火通明。府内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和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死寂。守卫的家将个个身披缟素,眼含悲愤,看到大王的仪仗到来,并未像往常一样恭敬行礼,只是默默地让开道路,眼神复杂地看着无咎下车。
无咎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审视、怀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他心中一沉,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沉痛而镇定,大步走入府中。
灵堂尚未完全设好,气氛却已凝滞得让人窒息。黄飞虎并未在灵前,而是站在庭院中,背对着大门。
他依旧穿着那身未卸的甲胄,背影如同沉默的山岳,却散发出一种近乎实质化的、冰冷的悲怆与怒意。他的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周身的气场不再是白日的英武豪迈,而是变成了一头随时可能暴起噬人的受伤猛虎。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无咎的心猛地一抽。
黄飞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泪水,没有咆哮,只有一种死寂的灰白。但他的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如同烧红的炭火,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悲痛、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冰冷的质问。
那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利剑,狠狠刺向无咎。
“陛下……”黄飞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您……来了。”
他没有行礼,没有称呼“臣”。
无咎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此刻说错一个字,眼前这位濒临崩溃的猛将,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拔剑相向!
黄飞虎脑海中闪过几个时辰前偏殿中的对话,大王那“清醒”、“真诚”的模样,与此刻夫人冰冷的遗体形成残酷的对比,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无咎强迫自己迎上那可怕的目光,他没有立刻解释,也没有摆出君王的架子。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的虚伪和推脱,都会成为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他快步上前,在距离黄飞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院内隐约可见的、正在布置的灵堂,脸上瞬间涌起巨大的、丝毫不作伪的震惊与悲痛。
“武成王!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白日见夫人还好端端的,为何……为何会突然……”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急切,甚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黄飞虎的手臂问个明白,又在对方冰冷的目光下硬生生停住。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了黄飞虎的预料。
没有心虚的回避,没有君王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抚慰,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平等的震惊与追问。那眼神中的痛惜和困惑,看起来不似作伪。
黄飞虎周身那冰冷的杀气微微一滞。他死死盯着无咎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
无咎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眼中只有急出来的坦荡的焦急和沉痛:“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有遗书?可有人见过夫人最后一面?何时发现的?!”
他一连串的问题砸过去,将焦点完全集中在了“查清死因”本身,而不是任何可能的问责上。
黄飞虎喉结滚动了一下,沙哑道:“内子……近日情绪确有些低落,常言自觉无用,未能为黄家开枝散叶……但……但绝无轻生之念!今夜我回府后,与她叙话片刻,她虽仍有郁结,却还叮嘱我明日入宫谢恩需谨慎……谁知……谁知方才侍女送安神汤时,就发现她……”他说不下去了,虎目之中终于难以抑制地泛起水光,那巨大的悲痛几乎要将他压垮。
无咎心中猛地一揪!未育子嗣?情绪低落?这听起来……更像是抑郁症导致的悲剧?而非外力逼迫?
但在这个时代,没人懂这个。所有人,包括黄飞虎,第一反应只会是——是不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委屈和刺激?是不是被谁逼的?
而无咎这个“昏君”,无疑是第一嫌疑人!
必须扭转这个想法!必须给黄飞虎一个宣泄口,一个除了“君王逼迫”之外的解释方向!
无咎猛地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三分演、七分真的极度愤怒和自责的表情:“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是寡人之过!是寡人之过啊!”
他这突然的自责,让黄飞虎和周围暗自竖着耳朵的家将们都愣住了。
“陛下……何出此言?”黄飞虎声音干涩。
“武成王远征在外,为国厮杀!寡人却未能体恤功臣家眷,未能察觉夫人心境郁结,及时宽慰疏导!致使夫人钻了牛角尖,酿此惨剧!此非寡人之过,又是谁之过?!”无咎捶胸顿足,语气沉痛万分,直接将责任揽到了“关怀不够”的层面上。
他紧接着,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凌厉无比,目光扫向四周:“然!夫人性格温婉坚韧,即便心有郁结,也绝非轻易弃世之人!此事恐非这般简单!”
他猛地看向黄飞虎,眼神锐利如刀:“飞虎!寡人问你,你回府之前,今日可有他人来过府上?或是有何异常之事发生?夫人可曾见过什么人,收到过什么东西?!”
无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引导性:“莫非……是有那宵小之辈,见不得我君臣和睦,趁你不在,暗中散播流言,刺激夫人?或是用了什么龌龊手段,假造意外,欲行挑拨离间之毒计?!!”
轰!
这番话,如同在黄飞虎被悲痛和愤怒填满的脑海中,炸开了一道惊雷!
是啊!夫人虽然抑郁,但绝非毫无征兆就会自尽之人!陛下今日对我态度明显转变,言语恳切,为何夫人偏偏在此时出事?
莫非……真有小人作祟?!是费仲?尤浑?还是……其他嫉恨我黄家圣眷、军功之人?!
一个清晰可见的、恶毒的“阴谋论”靶子,被无咎狠狠地、精准地立了起来!
黄飞虎眼中的悲痛和愤怒,瞬间找到了一个新的、更具象化的倾泻方向!那冰冷的、针对无咎的杀意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阴谋算计的暴怒!
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看向府中的管家和侍女,声音如同地狱寒冰:“说!今日都有谁来过?!夫人都见了谁?!”
恐怖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庭院!
无咎看着黄飞虎的反应,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关,暂时过了。
他将一场可能直接指向自己的忠诚危机,巧妙地转化成了一桩需要共同调查的“疑似阴谋案”。
但,这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