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敲门声轻柔得近乎诡异，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清晰地敲打在无咎的心弦上，也敲打在殿外守卫们瞬间绷紧的神经上。
“门外何人？”无咎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没有回答。
只有那轻柔的敲门声，再次响起。笃，笃笃。同样的节奏，不疾不徐，仿佛在耐心地等待。
无咎的心沉了下去。来者绝非善类，而且恐怕不是普通侍卫能应付的。他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对殿外扬声道：“恶来！”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恶来如同阴影般滑入，手按剑柄，眼神锐利如鹰，低声道：“陛下，门外无人。侍卫们什么都没看到。”
无人？！无咎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敲门声如此清晰，门外却无人？
是隐身术？还是某种更高明的障眼法？
“但……”恶来迟疑了一下，目光投向殿门下方，“门缝处……多了这个。”
他手中托着一件东西。那并非竹简或帛书，而是一片光滑的、巴掌大小的白色玉片，边缘圆润，触手温凉，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雕刻着一个极其精美的、栩栩如生的狐狸侧影，狐狸仰头望月，姿态与那晚暖阁飞檐上的身影竟有几分神似。
玉狐传书？！
无咎瞳孔微缩。果然是那只老狐狸的手段！
他接过玉片，入手微沉，除了那狐形雕刻，并无其他特异之处。他模仿看过的仙侠小说尝试着注入一丝意念，或者输入一点“王霸之气”，玉片都毫无反应。
“系统，扫描一下。”
【扫描中……目标物品：灵犀玉符（子符）。材质：蕴灵白玉。功能：单向信息存储与触发式播放。触发条件：特定血脉气息或能量波动。无直接危害。】
灵犀玉符？触发式播放？需要特定血脉或能量？是指他的帝王血脉？还是九尾狐的妖力？
无咎沉吟片刻，对恶来道：“加强戒备。没有寡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偏殿百步之内。”
“唯！”恶来领命，再次如同幽灵般退了出去，仔细地关好了殿门。
殿内再次只剩下无咎一人，以及他手中那片冰冷的、仿佛蕴含着某种信息的玉符。
九尾狐派人深夜送来此物，绝非问候那么简单。里面会是什么？警告？威胁？还是……某种信息？
他握着玉符，集中精神，尝试调动那所谓“帝王血脉”的感觉——一种玄之又玄的存在，他穿越以来并未有明显感知，但或许这具身体本身蕴藏着某种特质。
起初并无动静。就在无咎以为方法不对，考虑是不是要滴血试试时，想到比干呕血的场景又立刻否决了这个危险念头，他体内那微弱的、源自系统的【帝王气魄】称号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仿佛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威严气息的能量，自发地涌向他的手心，接触到了那片玉符。
嗡……
玉符轻轻震颤了一下，表面那雕刻的玉狐双眼，骤然亮起两点微弱的、妖异的粉光！
紧接着，一个慵懒而妩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正是那个让他印象深刻又毛骨悚然的声音——九尾狐！
“小国王~~”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戏谑，“深夜叨扰，真是失礼呢……”
无咎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
“不过，看来你也没有休息，是在忙着……解读那些古老的石头片子吗？”声音轻笑着，仿佛亲眼看到了典守室内发生的一切，“哎呀呀，那位老臣可是吐了好大一口血呢，真是让人心疼……求知是好事，但太过好奇，可是会……伤身的哦~~”
无咎心中巨震！她果然知道了！而且知道得如此清楚！那个窥伺者绝对是她的人！
“放松点，别那么紧张嘛。”九尾狐的声音仿佛能洞察他的情绪，“本王……我今日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恰恰相反，我是来……帮助你的。”
帮助？无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倾听。
“你们发现的那些零星半点，没错，确实关乎一个古老的约定，一个……与你们成汤先祖有关的约定。”九尾狐的声音变得稍微正经了一些，但依旧带着蛊惑的意味，“它维系着殷商的国运，也关系着……你的性命。”
“至于具体内容嘛~~现在告诉你还太早。你只需要知道，履行约定，对你，对大商，都有莫大的好处。而违背它……”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那位吐血的老臣，还有之前那个变成怪物的蠢货，就是最好的例子。反噬之力，远超你的想象。”
无咎的心跳加速。她承认了契约的存在，并直接进行了威胁！
“那你想要什么？”无咎忍不住在脑海中追问，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是单向传讯。
然而，九尾狐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轻笑一声：“很简单。第一，停止你那些无谓的调查，那不是你现在该操心的事情。第二……”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尽快诞下拥有你纯正血脉的子嗣。这才是当前……最重要、最紧迫的事情。别忘了，‘血嗣’……才是关键。”
果然！和他的推测一致！契约的关键在于后代！
“为什么？”无咎再次下意识地质问。
“为什么？”九尾狐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嘲讽，“因为约定就是如此。因为只有纯净强大的王室血脉，才能承受约定的力量，才能……开启下一步。好好做个大王，开枝散叶，这才是你的正事，不是吗？”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好好考虑一下吧，小国王。”声音又开始变得飘忽慵懒，“是选择合作，享受约定带来的好处，看着大商江山稳固呢？还是选择……继续徒劳地挣扎，然后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因反噬和‘意外’而倒下？包括那位刚死了夫人的武成王，或者那位忠心耿耿的老首相……”
赤裸裸的威胁！针对他所有在意的人！
“玉符的能量不多了呢……”九尾狐的声音逐渐减弱，仿佛渐行渐远，“记住我的话。尽快做出选择。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哦~~”
最后一声轻笑过后，玉符上的粉光彻底熄灭，恢复了冰冷死寂的状态。脑海中的声音也消失了。
无咎站在原地，手心紧紧攥着那片冰冷的玉符，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他的心头。
九尾狐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阻止调查，并要求他尽快留下子嗣。她手握“反噬”和“契约”两张牌，足以让他投鼠忌器。
合作？那无异于与虎谋皮，最终很可能沦为对方完成契约的工具，甚至可能诞下某种……可怕的怪物。
不合作？身边的人可能真的会因各种“意外”而惨死，朝堂大乱，甚至可能提前引发更大的灾难。
这是一个两难的绝境。
而且，他根本没有真正的“合作”资本——他连契约的具体内容都不知道！
不能坐以待毙！调查绝不能停止！反而要更快！必须在九尾狐失去耐心，或者下一次“反噬”发生之前，找到契约的完整内容，找到她的弱点，找到破局的方法！
子嗣？绝不可能！至少在她目的不明之前，绝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
无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他将玉符狠狠摔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来人！”他对着殿外沉声道。
“陛下。”恶来的声音立刻响起。
“传寡人密令：加快古籍排查速度！增派人手，日夜不停！重点排查所有涉及‘祈子’、‘血祀’、‘先祖盟约’以及‘青丘’、‘狐族’的记载！有任何发现，无论多晚，立刻报于寡人！”
“再，秘密宣召可靠且精通古文之博士入宫，协助破解！告诉商容，此事优先级最高，一切资源优先供给！”
“唯！”恶来感受到大王语气中的决然，毫不迟疑地领命而去。
无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涌入，让他躁动的心绪稍微冷静了一些。
夜空之中，明月依旧，清冷地俯视着大地，也俯视着这座深陷漩涡的王宫。
九尾狐的阴影如同这月光般无处不在，但无咎知道，他绝不能屈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