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的“感情牌”和“宿命论”如同精心编织的蛛网，一层层笼罩下来，试图将无咎拖入她预设的叙事轨道。而无咎的将计就计，也像在刀尖上跳舞，既要维持着“理解”的表象，又要死死守住自己的底线和判断。
这种精神上的拉锯战，比真刀真枪的打斗更耗费心力。无咎能感觉到，九尾狐的耐心似乎正在一点点消耗，她给出的“信息”越来越多，同时也意味着，她期望的“回报”可能也越来越迫切。
果然，平静被再次打破了。
这一次，九尾狐没有通过玉符传讯，也没有制造任何梦境或幻觉。
她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无咎的偏殿之中。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无咎刚批完最后一份奏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正准备唤人伺候安寝，一抬头，便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如同从月光中凝结而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殿宇的阴影角落里。
依旧是那身飘逸的白裙，绝美的容颜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不再是之前的慵懒魅惑，也不是刻意营造的哀愁，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看穿人心的平静。
无咎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间的佩剑，【破妄之眼】瞬间开启到最大功率！他看到九尾狐周身笼罩着一层浓郁而内敛的粉色妖光，能量波动远比鹿台之战时显得更加凝实和危险！她果然恢复了，甚至可能……更强了！
“陛下不必紧张。”九尾狐，或者说“苏”，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若我想对你不利，此刻你已无法安坐于此。”
无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松开了按剑的手，但全身肌肉依旧处于戒备状态。“苏姑娘深夜造访，有何指教？”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指教不敢当。”九尾狐向前走了两步，烛光照亮了她半边脸庞，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如同冰雕。“只是觉得，你我之间，这场哑谜也该打够了。陛下是聪明人，当知我并非无的放矢。”
她停在无咎案前数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案上那卷摊开的、关于“葬月”仪式的残破玉璧拓印图，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陛下近来，似乎对些……上古旧事，颇为上心？”她语气平淡，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无咎最核心的秘密。
无咎心中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寡人身为商王，考究古礼，探寻先王旧事，乃是分内之事。”
“哦？是吗？”九尾狐轻笑一声，那笑声冰冷，不带丝毫暖意，“那不知陛下可曾从那些故纸堆里，找到破解‘月神之契’的方法？或是……找到了能克制吾族之力的‘葬月’之术？”
轰！
她知道了！她竟然连“葬月”都知道？！
无咎感觉自己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自认为对“葬月”的研究已经足够隐秘，黄飞虎的行动也极为小心，她是怎么察觉的？！是那个被发现的祭坛？还是宫中仍有他未能挖出的眼线？！
看到无咎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九尾狐似乎很满意。“不必惊讶。青丘与‘葬月’一脉相争数千年，彼此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你派人触动那片祭坛时，我便已知晓。”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深邃：“我今日前来，不是来兴师问罪，也不是来阻止你。恰恰相反，我是来……与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无咎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冷声道，“寡人与你，有何交易可做？”
“一个能让你我……各取所需的交易。”九尾狐缓缓道，“我可以告诉你‘月神之契’的完整内容，甚至可以告诉你，如何在不伤及你自身和气运的情况下，暂时……‘屏蔽’或者‘欺骗’它，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
无咎心中一动，这条件确实极具诱惑力！若能摆脱那该死契约的即时威胁，他就有更多时间发育，研究“葬月”，积蓄力量！
“代价呢？”他可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代价是，”九尾狐的目光锐利起来，“停止你对‘葬月’仪式的深入研究和复原尝试。并且，在你拥有子嗣之后，那子嗣需交由我……‘教导’一段时日。”
果然！还是冲着子嗣来的！而且，她明确要求停止“葬月”研究，这说明“葬月”确实对她有着巨大的威胁！
无咎脑中飞速权衡。得到契约内容和屏蔽方法，能解燃眉之急，获得宝贵的发展时间。但代价是放弃最具潜力的反击武器，并且将未来的继承人置于她的影响之下。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若寡人不答应呢？”无咎试探道。
九尾狐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冷，殿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那便只好……各行其是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陛下可以继续你的‘葬月’研究，我也可以……用我的方式，来确保契约的履行。只是届时，陛下身边还会有多少人能安然无恙，这殷商的江山还能否稳固，就未可知了。”
赤裸裸的威胁！针对他，也针对整个大商！
无咎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出破绽，但那双眼眸如同深潭，除了冰冷和决然，什么也看不到。
他不能答应！答应了，就等于将主动权彻底交出，未来只能任其摆布！但若不答应，激怒她的后果，眼下恐怕难以承受……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凝固到极点之时—
“报——！！！”
殿外突然传来黄飞虎洪亮而急促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陛下！武成王黄飞虎有紧急军情禀报！”
无咎和九尾狐同时一怔。
九尾狐微微蹙眉，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很不满。
无咎却心中一动，立刻扬声道：“进来！”
黄飞虎一身风尘，甲胄上甚至还带着夜露，大步流星地闯入殿中。他显然没料到殿内还有旁人，而且是他最想撕碎的妖狐，在看到九尾狐的瞬间，脸色骤变，锵啷一声就拔出了佩剑，杀气腾腾地指向她：“妖孽！安敢惊扰圣驾！”
“飞虎！”无咎立刻喝止，“何事禀报？速速道来！”他需要知道，黄飞虎带来的消息，是否能打破眼前的僵局！
黄飞虎强压下对九尾狐的杀意，对着无咎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陛下！天佑大商！臣……臣等在岐山附近，寻到了一位隐世的古老巫祭！他……他认得那‘葬月’令牌！言及只需找到“引星盘”碎片，再辅以星象指引，便有五成把握，可启动简化版的‘葬月’仪式，足以干扰特定区域的月华之力！”
岐山！古老巫祭！五成把握！简化版葬月仪式！
这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无咎脑中炸响！
希望！他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他猛地转头，看向九尾狐。
只见九尾狐那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掩饰的震动和……一丝难以置信！
她显然也听到了黄飞虎的话。
局势，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微妙的逆转。
无咎深吸一口气，迎着九尾狐震惊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开口：
“苏姑娘，看来……你的交易条件，寡人需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