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外,数十里之遥,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幽深山谷。谷中终年雾气缭绕,瘴气弥漫,寻常樵夫猎户皆不敢深入。而在山谷最深处,一片终年不见阳光的密林掩映下,隐藏着一个古老的洞府入口。洞口藤蔓缠绕,苔藓遍布,散发着苍凉与岁月的气息。
这里,才是九尾狐真正的落脚之处——一处自上古年间便存在的隐秘洞府,远比朝歌城的历史更为悠久。王宫那废弃的偏殿,不过是她为了方便监视和临时接触而使用的“安全屋”罢了。
洞府内部并非想象中的阴森恐怖,反而布置得颇为雅致,石桌石凳,玉床珠帘,甚至还引了一道地下灵泉,潺潺流过,带来几分生机。只是那空气中始终弥漫的、若有若无的月华清冷与古老妖气,昭示着此地主人的不凡。
九尾狐正盘膝坐在一方温润的青***上,身前悬浮着一面由水汽凝聚而成的“圆光镜”,镜中呈现的,正是王宫偏殿内,殷无咎与比干、黄飞虎等人密谈的景象。
当她听到“铜雀眼部异光”时,纤细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竟然……这么快就摸到了那里?”她轻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玩味。“看来,这位人王麾下,倒也并非全是酒囊饭袋。比干的博学,黄飞虎的执行力,还有那个沉迷‘科学’的杜元铣……组合起来,效率倒是不低。”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水镜上,镜面涟漪荡漾,画面模糊又清晰,焦点对准了无咎手中那几片青铜残片和碳化兽皮。
“‘眼目之下’……藏得倒是巧妙。武乙那个蠢货,当年自以为聪明,将碎片藏于监视天下的‘眼睛’之下,却不知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容易暴露。”九尾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她早就知道“引星盘”碎片的大致下落。
青丘与“葬月”一脉争斗数千年,彼此知根知底。虽然完整的“葬月”大阵失传,但关于其核心组件“引星盘”的信息,在青丘的古老传承中仍有零星记载。她降临朝歌后,凭借对月华之力的敏锐感知和暗中调查,早就隐约感应到观星台方向有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星辰之力残留,只是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如今,借着人王的手,这个具体位置终于浮出水面。
“也好……”九尾狐眼中精光一闪,“省得我再多费手脚去确认。”
她并不担心人王立刻拿到碎片。简化版“葬月”仪式需要巫祭、特定天时和材料,不是有碎片就能立刻发动的。而且,她知道那观星台铜雀眼部,绝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开启。武乙再蠢,也会设下一些防护。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人王去拿到碎片。
只有让“葬月”的希望切实地出现在人王手中,他才会更有“底气”,也才会在接下来的“合作”与博弈中,暴露出更多的破绽和依赖。届时,她才能更好地拿捏他,甚至……在关键时刻,让这希望变成致命的陷阱。
“灵犀玉符”的波动传来,她收敛心神,将一丝带着恰到好处“好奇”的意念传递了过去:“陛下近日似乎对星象之学,突然产生了浓厚兴趣?”
她能感受到人王那边瞬间的警惕与凛然。
这就对了。怀疑吧,猜测吧。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是博弈的乐趣所在。
偏殿内,无咎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九尾狐这看似随口的询问,时机拿捏得太准了!就像一直在盯着他们一样!
他一边示意比干和黄飞虎稍安勿躁,一边在脑海中回应九尾狐,语气尽量显得自然:“哦?苏姑娘何出此言?寡人只是觉得,近日天象似乎有些异常,故而多问了几句司天监而已。”
“是吗?”九尾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或许是妾身多心了。只是觉得,陛下近日罢朝游乐,却对星象这等‘枯燥’之事上心,有些……特别罢了。”
无咎心里暗骂,这狐狸精果然在时刻评估他的“表演”,连这点“不协调”都注意到了!
“君王之心,岂是常人可度?”无咎强行挽尊,“寡人偶有所感,便是天意指引。”
“陛下圣明。”九尾狐从善如流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但紧接着又提出了新的“表演建议”,“不过,陛下既已表现出对星象的兴趣,何不将此事与‘享乐’结合?譬如,下令在观星台举办夜宴,邀美姬伴舞,对月饮酒,纵情声色之余,‘顺便’观星问天……如此,既全了陛下的‘兴致’,也更能体现一位‘昏君’的做派,岂不两全其美?”
无咎:“……” 他感觉自己的“昏君表演课”导师越来越严格了!这还要搞主题夜宴?场景、行为、动机都要合理??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狐狸精说得有道理。一个突然沉迷星象的君王可能有点突兀,但一个借着观星之名行享乐之实的君王,就非常符合“昏聩”的人设了。
“苏姑娘……言之有理。”无咎咬着牙回应,“寡人,会考虑的。”
切断通讯,无咎看着面前三位心腹重臣,将九尾狐的“建议”和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
“观星台夜宴?”黄飞虎眉头紧锁,“这妖狐定然没安好心!莫非是想在宴会上动手脚?或者干扰我们寻找碎片?”
比干却沉吟道:“未必。此举更像是为了完善陛下的‘人设’,使其行为更具说服力。当然,也不排除她想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我们,甚至……探查碎片的具体情况。”
商容忧心道:“那陛下,此宴是办,还是不办?”
“办!为什么不办?”无咎眼中闪过决断,“她给我们搭台,我们就唱戏!正好可以借机实地勘察观星台铜雀!而且,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她反而不好施展什么过激的手段。”
他看向黄飞虎:“飞虎,夜宴的安全就交给你了!明松暗紧,既要看起来像一场奢靡的宴会,又要确保万无一失!”
“臣领旨!”黄飞虎抱拳,眼中精光闪烁,已经开始盘算布防。
“首相,亚相,”无咎又对比干和商容说,“宴席之上,还需二位配合,适当进行‘劝谏’,演一出‘忠臣苦口婆心,昏君一意孤行’的戏码。”
比干和商容相视苦笑,无奈点头。这戏,是越演越复杂了。
城外山谷洞府中,九尾狐面前的水镜消散。她指尖萦绕着一缕粉色的妖气,轻轻弹向洞府深处阴影中匍匐的一道身影。
那身影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类似犬类的轮廓,周身散发着与之前“地犬穴”妖犬同源,但更加阴冷强大的气息。
“去,盯着观星台。不必靠近,只需感知。若有异常星辰之力波动,即刻回报。”
“呜……”阴影中的存在低吼一声,化作一道黑烟,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九尾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她自然不会完全相信人王的“合作”。派出这头驯养多年的“影犬”,既是监视,也是以防万一。若人王真的顺利拿到碎片,并且试图瞒着她做些什么,她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与此同时,朝歌城外另一个方向,岐山深处。
那位被黄飞虎找到的古老巫祭,正站在一处简陋的祭坛前,仰望着星空。他手中握着一块粗糙的、似乎能与天上星辰产生微弱感应的古老骨片,眉头紧锁。
“星轨偏移加剧……‘葬月’的契机正在临近……但为何,有一股更阴晦的妖气,也在朝歌方向汇聚?”老巫祭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忧虑,“武成王……你们找到‘引星盘’了吗?时间,恐怕不多了……”
王宫内,无咎已经开始着手策划他的“观星台主题昏君夜宴”了。
“要奢华,要靡靡之音,要美酒佳肴,还要看起来特别不务正业……”无咎一边念叨,一边对恶来吩咐,“去,把宫里最好的乐师、最美的舞姬都给寡人找来!还有,酒要用最烈的,菜要用最精贵的!场面要给寡人撑起来!”
恶来领命而去,虽然依旧不太理解大王为何要如此,但执行命令毫不含糊。
无咎又拿起朱笔,在一张帛书上写下夜宴的“主题思想”:“与月同醉,与星共舞,及时行乐,不问苍生。”
写完后,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这味儿太冲了,简直是昏君宣言!
“系统,记录一下,这是重要的‘角色扮演’素材,以后写回忆录用得着。”
【已记录。宿主‘昏君’角色契合度+1。】
无咎:“……”
他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以及那若隐若现的星辰,心中暗道:“铜雀的眼睛……碎片……九尾狐的算计……明晚的夜宴,看来不会平静啊。”
他有一种预感,这场看似荒唐的“观星台夜宴”,很可能成为他与九尾狐下一次正面交锋的舞台,也关乎着那决定性的“葬月”之力,能否真正握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