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一夜的余波,在殷无咎有意的控制和商容、比干等重臣的默契配合下,被尽可能地限制在王宫核心圈层。对外宣称,不过是陛下于观星台宴饮时,遭遇了之前鹿台逃脱的妖犬余孽袭击,幸得武成王英勇护驾,已将妖物诛杀。
至于那惊天动地的战斗和星辰异象,则被归咎于“武成王神威”与“天象偶然”。流言虽有,但在强有力的舆论管控和“祥瑞”、“天谴”等传统解释框架下,尚未掀起巨大波澜。
真正让无咎感到棘手的,是来自九尾狐那愈发难以捉摸的“骚扰”。自那夜“认床”终结幻境对话后,这位狐仙似乎调整了策略,不再进行大规模的精神攻击或情感沉浸式体验,而是转为更加频繁、更加“生活化”的渗透。
有时,他批阅奏章至深夜,会突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而独特的异香,让他精神一振的同时,也隐隐勾起一些难以言喻的遐思。系统鉴定为【清神迷迭香(狐仙特供版)】,效果:提神醒脑,附带微弱精神暗示,增加对施术者的好感度与好奇心。
有时,他小憩片刻,会梦到一些支离破碎却异常真实的片段:或许是九尾狐在月下独舞的孤寂背影;或许是她轻蹙眉头,对着虚空低声汇报的无奈;甚至有一次,梦到她捧着一卷古老的竹简,似乎在认真研究着什么,嘴里还喃喃念着“契约反噬”、“血脉替代”之类的词语。
这些梦不再是恐怖的噩梦,反而像是不小心窥探到的“对方工作日常”,带着一种奇异的“真实感”和“共情感”。
无咎深知这都是狐狸精的把戏,目的就是潜移默化地消除他的戒心,构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甚至“同情”,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比直接的恐吓更难防备。他只能时刻绷紧神经,依靠【钢铁直男的觉悟】和系统提示,强行将这些杂念驱散。
这夜,无咎秘密召见了首相商容与亚相比干。他没有在偏殿,而是选择了一间布有简单隔音结界的小书房,隔音结界是杜元铣最新研究成果,效果待定。
“首相,亚相,观星台之事,辛苦二位了。”无咎开门见山,语气沉稳。经历了连番变故,尤其是成功获取引星盘碎片后,他眉宇间少了几分最初的惶惑,多了几分沉静与决断。这份气度的微妙变化,被商容和比干敏锐地捕捉到。
“此乃臣等分内之事。”商容和比干躬身回应。
比干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无咎,忽然道:“陛下,老臣近日与首相研讨古籍,尤其是关乎上古三皇五帝之记载,有所感悟。”
无咎心中一动,示意他继续说。
“陛下可知,‘人皇’之称,并非寻常帝王皆可担当。”比干声音低沉而郑重,“上古之时,人族自强,不敬鬼神,只拜天地祖先。统领人族、与天帝并称‘皇’者,方为人皇!其气运与人族相连,其意志可撼动乾坤!绝非后世所谓‘天子’所能比拟!”
商容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陛下自登基以来,尤其是近期,虽表面……呃,行为偶有特立独行,然内里革新之意渐显,更于妖邪环伺、仙神觊觎之下,坚韧不拔,守护社稷,争取人族喘息之机!此等气魄,已暗合上古‘人皇’之道!老臣以为,于内于私,我等当尊陛下为‘人皇’,以正其名,以聚其气!”
无咎愣住了。人皇?这个词他当然不陌生,在原本的历史和神话中,纣王似乎正是最后一位被称为“人皇”的君主,其后周天子便自称“天子”,意为天帝之子,地位已然不同。他没想到,商容和比干会在这个时候,如此正式地提出这个称谓。
他瞬间明白了两位老臣的深意。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的改变,更是一种政治表态和期许!是在明确地告诉他,也是在告诉所有知情的核心臣子,他们追随的,不是一个向天命屈膝的“天子”,而是一个要带领人族与天命、与仙神抗争的“人皇”!
这等于是在九尾狐、在潜在的阐教截教势力面前,竖起了一面旗帜!
一股暖流和沉甸甸的责任感涌上无咎心头。他看着眼前两位须发皆白、却目光坚定的老臣,深吸一口气,没有矫情推辞,缓缓点头:“首相、亚相之意,寡……朕,明白了。此后内廷密议,便以此相称。”
他接受了这个称谓,也接下了这份重如泰山的期望。
“是,人皇陛下!”商容与比干再次躬身,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与认同。
称谓既定,话题回到当前困境。无咎将九尾狐近期的“柔性攻势”描述了一番,也包括了那些梦境中碎片化的信息。
“清神迷迭香……梦境碎片……”比干捻须沉思,脸色凝重,“此妖狐手段愈发诡谲难防。其所图,无非是瓦解陛下心防,最终目的,恐怕还是‘月神之契’与……未来的子嗣。”
商容道:“她反复提及‘契约反噬’、‘血脉替代’,又似乎在研究古籍,莫非……这契约并非无懈可击?她自身也受其制约,甚至……有求于陛下?”
无咎点头:“朕亦有此猜想。她看似占据主动,实则同样受制于女娲娘娘的指令和契约本身。她急于让朕诞下子嗣,很可能那‘血嗣关键’对她完成使命至关重要,甚至关乎她自身的存亡。所谓的‘合作’与现在的温情攻势,不过是达成目的的另一种手段。”
“既然如此,”比干眼中精光一闪,“陛下更需稳住心神,切不可被其迷惑。同时,我等或可暗中调查‘月神之契’的更多细节,尤其是……反噬的条件与‘血脉替代’的可能性!若能找到其弱点,或可反客为主!”
“亚相所言极是。”无咎表示赞同,“此事需极度隐秘,就劳烦亚相继续从古籍入手。首相则需稳住朝局,配合朕将这‘昏君’之戏唱下去,麻痹外界视线。”
“臣等领旨!”
与此同时,城外山谷洞府中,九尾狐的心情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云淡风轻。
水镜中映出的是娲皇宫方向那模糊而威严的轮廓,虽然并无具体指令传来,但那无形的压力却与日俱增。她能感觉到,娘娘的耐心并非无限。
“情感引导效果甚微……此人皇心志之坚韧,远超预估。”她蹙着眉,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发丝,“‘清神香’与‘共情梦境’只能略微影响其心绪,难以撼动其根本。他身边那两个老家伙……商容、比干,更是麻烦,似乎已隐约察觉什么,在暗中支持他。”
引星盘碎片被对方牢牢掌控,“葬月”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硬抢不行,软磨效果不佳,任务进度严重滞后。
“难道真要走到那一步?”九尾狐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她还有一个更激进、也更冒险的方案——强行激发“月神之契”中关于“血嗣”的条款,通过契约本身的力量,直接影响甚至操控人皇的意志,迫使其就范。
但这样做风险极大!首先,契约力量反噬自身的可能性很高;其次,一旦失控,可能直接导致人皇精神崩溃或肉身毁灭,那任务就彻底失败了;最后,此举必然彻底激怒人皇及其麾下势力,再无转圜余地。
“不能再等了……”九尾狐看着水镜中朝歌城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决绝,“必须在他真正掌握‘葬月’之力,或者找到契约漏洞之前,打破僵局!”
她开始默默调整自身妖力,沟通那冥冥中与朝歌王气、与人皇血脉相连的古老契约,一丝丝危险而隐晦的气息,开始在她洞府内凝聚。
新一轮,或许也是更致命的交锋,正在无声无息中酝酿。而刚刚接受了“人皇”之称的无咎,尚不知对方已被逼到了准备掀桌子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