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无边无际的绝望。当意识从剧痛与虚弱的深渊中挣扎着浮起，殷无咎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内部那如同被亿万只蚂蚁啃噬般的麻痒与细微的刺痛。这感觉并不好受，却远比之前纯粹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痛楚要好得多——这代表着修复正在缓慢进行。
他依旧无法动弹，连睁开眼皮都耗费了巨大的力气。眼前不再是纯粹的黑暗，通道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源透来，勉强勾勒出近处黄飞虎倚靠岩壁的轮廓，以及地上恶来和杜元铣模糊的身影。
“陛下？”黄飞虎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他一直保持着警戒，无咎气息的细微变化立刻被他捕捉到。
“……嗯。”无咎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音节，算是回应。他尝试内视，情况依旧糟糕，经脉如同旱地，气运近乎枯竭，但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减弱了。两块碎片在双手印记处沉寂，如同陷入冬眠，仅散发出丝丝缕缕温润的星辰之力，滋养着他破败的身体。而灵魂深处那“月神之契”的破碎感依旧清晰，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虽然身体虚弱，精神却有种异样的轻松。
“我们……在哪里？”他沙哑地问。
“仍在通道内，但似乎……并非原路。”黄飞虎低声道，“陛下昏迷后，臣拖着大家退入通道，那血蛟并未追入。臣恐其从别处绕来，便竭力向内移动了一段距离，发现了前方有光，便在此暂歇。”
有光？无咎心中微动。这条“近道”果然不简单。
“他们……如何？”
“杜监正只是力竭昏迷，恶来……”黄飞虎顿了顿，声音沉重，“伤势很重，肋骨断了数根，内腑受创，但性命应无碍，只是不知何时能醒。”
无咎沉默。这次北行，代价太大了。
“你……的伤？”
“臣无碍，调息片刻即可。”黄飞虎言简意赅，但无咎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勉强。
一时间，通道内只剩下几人粗重或微弱的呼吸声。无咎不再说话，全力引导着那微弱的星辰之力流转，哪怕只能修复一丝一毫。黄飞虎也闭上眼睛，抓紧时间调息。
时间在寂静与微光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呻吟打破了寂静。
是杜元铣！
他悠悠转醒，茫然地眨了眨眼，适应着微弱的光线。“这……这是何处？陛下！武成王！”他猛地想起昏迷前的景象，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浑身酸痛无力。
“杜监正，噤声。”黄飞虎立刻低喝，“我们暂时安全，陛下在此，需要静养。”
杜元铣这才看到旁边躺着的无咎，以及远处如同小山般的恶来，顿时噤若寒蝉，脸上满是后怕与愧疚。“老臣……老臣无用……”
“无事便好。”无咎勉强开口，“省些力气。”
杜元铣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言，只是借着微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作为学者和研究者的本能很快压过了恐惧，他注意到这通道的岩壁与之前不同，不再是天然形成或犬戎风格的粗犷雕刻，而是变得异常光滑，甚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上面刻满了极其复杂、细密到令人眼花的符文，那微弱的光源，正是从这些符文的某些节点散发出来的。
“这……这是……”杜元铣忍不住凑近岩壁，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那些冰冷的刻痕，“绝非犬戎手笔！这符文的精密程度，这能量的流转方式……老朽从未见过！像是……像是某种极其古老的、高度发达的……造物？”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无咎也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集中精神感知。果然，这通道内的能量场稳定而内敛，与外面犬戎祭坛的蛮荒暴烈、赤血莲池的邪异血腥截然不同，更带着一种……秩序与精密的感觉。
难道这“近道”，并非犬戎所建，而是某个更古老文明的遗迹？那天狗雕像所在的石窟，只是这遗迹的入口之一？
这个猜测让他心中凛然。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那微弱的光源，似乎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仿佛齿轮转动的“咔哒”声从深处传来。
“有动静！”黄飞虎瞬间警觉，强撑着站起，将无咎和杜元铣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盯向通道深处。
杜元铣却显得更加兴奋：“是机关！这一定是某种古老的机关被触动了！难道是我们进入，或者陛下身上碎片的气息，激活了什么？”
通道深处的光芒逐渐变亮，那“咔哒”声也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开启。
片刻之后，光芒稳定下来。隐约可见，在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门户。
门户之内，似乎是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
是福是祸？
黄飞虎紧握剑柄，脸色凝重。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实在经不起任何风波了。
无咎看着那光门，感受着体内碎片依旧沉寂，以及那破碎契约带来的异样轻松感，心中权衡。
留在原地，固然暂时安全，但迟早要面对外面的血蛟，或者活活困死饿死。进入光门，可能是新的危险，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甚至隐藏着更多关于碎片、关于天狗、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过去……看看。”他做出了决定，声音虚弱却坚定。
黄飞虎没有反对。他先是将依旧昏迷的恶来背在背上，然后搀扶起无咎。杜元铣则自己勉强跟上。
四人如同残兵败将，步履蹒跚地走向那光门。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光门散发出的、古老而沧桑的气息。门内的景象也逐渐清晰——那似乎是一个布满各种复杂晶体管道和闪烁着符文光屏的……控制大厅？风格与任何已知的商周乃至上古遗迹都迥然不同！
当无咎被黄飞虎搀扶着，一步踏入光门的瞬间——
“嗡！”
他双手手背上的碎片印记，以及融入体内的碎片本体，同时轻微震颤了一下！似乎与这大厅内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
与此同时，大厅中央，一个由光线凝聚而成的、模糊不清的、类似犬类却又带着难以言喻威严的虚影，缓缓浮现。一道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仿佛跨越了万古时光的意念，直接在大厅中回荡，传入每个人的脑海：
“检测到传承者血脉波动……检测到核心权限碎片（2/7）……检测到附属战意凭证（天狗号角-残）……”
“权限等级：临时访客。”
“资料库部分解锁……”
“开始载入‘星陨纪元·万灵谱系’——‘天狗’、‘九尾’、‘鬼车’……关联档案……”
刹那间，无数的光影、符号、以及断续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无咎的脑海！那是关于上古星穹之下的种族纷争，关于天狗吞月与九尾惑世的宿怨，关于各种洪荒异兽的来历与特性……
他仿佛看到，在那遥远的“星陨纪元”，天狗并非邪魔，而是守护星轨、执掌“吞月”权柄以平衡天地阴阳的圣兽；九尾狐也非单纯的妖孽，曾是月华精灵，司掌梦幻与契约；而那鬼车，最初竟是星辰异变产生的灾厄之鸟……
无数的信息碎片冲击着他，让他本就虚弱的精神几乎要再次崩溃！
这哪里是什么“近道”？这分明是一个埋藏着上古秘辛的……资料库！而他，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那个启动并接收信息的“钥匙”！
黄飞虎和杜元铣虽然接收到的信息远不如无咎庞大，但也瞬间被那浩瀚古老的景象震慑，呆立当场。
无咎强忍着信息的洪流，在那些破碎的画面与符号中，努力捕捉着与当前困境相关的线索。
天狗……九尾……契约……赤血莲池……还有……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