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大厅内的寂静,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只有几人压抑的喘息,以及晶体管道内能量流转时如同溪水潺潺的微弱嗡鸣。
殷无咎倚靠着黄飞虎坚实的臂膀,脑海中那场关于“星陨纪元”与诸神博弈的信息风暴仍在肆虐,留下满目疮痍与一片冰冷的清明。真相的碎片沉重如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像一剂猛药,强行唤醒了他身为人皇更深层的责任与不甘。
杜元铣瘫坐在地,双手无意识地在地面上划动着,眼神涣散,口中念念有词,试图用他毕生所学的星象玄理去框架那颠覆认知的古老秘辛,却只觉得自身所学如同尘埃般渺小。
黄飞虎沉默着,像一块被风雨侵蚀却依旧屹立的磐石。他无法理解太多宇宙层面的奥秘,但“人族为资粮”这核心的一点,已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点燃了他胸腔中属于武人的烈性与守护的决绝。他握剑的手稳如泰山,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扫视着周围,警惕任何可能的危险。
“此地……不可久留。”无咎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信息的冲击巨大,但生存的本能和在知晓部分真相后产生的强烈危机感,催促他必须离开。这遗迹绝非善地,那光门能进,未必不能出,也未必不会有其他东西被吸引而来。
他的目光投向大厅尽头那幽暗的通道,那里似乎有更微弱的光源,吸引着他前去探寻。
黄飞虎立刻领会,深吸一口气,压下内腑的剧痛,再次将昏迷的恶来负于背上。杜元铣也挣扎起身,尽管双腿打颤,但学者探索未知的本能,以及对陛下安危的担忧,支撑着他跟上。
四人如同在黑暗深渊中摸索的伤兽,步履维艰,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缓缓走向通道深处。
通道不长,前行数十步后,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他们踏入了一个更为古老、更为恢弘的殿堂。殿堂呈圆形,穹顶高远,并非由凡间石材筑成,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色材质,其上镶嵌着无数大小不一、散发着柔和星辉的宝石,粗略看去,杂乱无章,细观之下,却隐隐感到一种玄奥的韵律。
殿堂的中心,没有神像,没有祭坛,只有一个巨大的、由某种非金非玉的黑色石材打磨而成的圆形平台。平台表面光滑如镜,刻满了无数繁复到极致、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星辰轨迹与古老符文。
而在平台的正上方,悬浮着一副由纯粹光影构成的、缓缓旋转的星图!
这星图并非静止,其上的光点明灭不定,轨迹流转不息,仿佛将一片微缩的、活的星空搬到了此地。星图的核心区域,有七个格外明亮、排列成一种独特勺形的主星位。此刻,其中两个星位正散发着稳定而清晰的光芒,另外五个则黯淡无光,仿佛陷入了沉睡。
无咎体内那两块引星盘碎片,在踏入此地的瞬间,便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手背上的印记灼热,仿佛要破体而出!他怀中的碎片也自主散发出星辉,与那星图中两个闪亮的主星位遥相呼应!
北斗七星!
一个明悟如同闪电般划过无咎的脑海!这七块引星盘碎片,对应的竟是北斗七星!它们分布的位置,连起来便是这亘古长存的星斗之形!而这副星图,显然是用来定位、乃至操控这些碎片的远古装置!
“北斗……引星……葬月……”杜元铣仰望着那副流转的星图,激动得浑身发抖,作为司天监监正,他对北斗星垣熟悉无比,此刻见到这以北斗为核心的古老星图,结合之前获得的信息,瞬间明白了许多,“原来如此!‘葬月’仪式,竟是以北斗七星之力为引,强行干涉乃至……遮蔽太阴星华!这……这是何等逆天而行、却又暗合星辰大道的手段!”
黄飞虎虽不通星象,但也感受到那星图散发出的浩瀚与威严,以及其中两个光点与陛下身上碎片的紧密联系。
无咎强忍着碎片的躁动与身体的虚弱,目光死死锁定那副星图。他“看”到,那两个闪亮星位的光芒,正通过下方平台上的符文轨迹,与他自己,与他体内的碎片,建立起一种无形的联系。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星辰之力,正顺着这联系,缓缓流入他近乎干涸的体内,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与灵魂。
这并非刚才那般的主动灌输和启蒙,更像是一种被动的、基于共鸣的滋养与……定位!
他能模糊地感觉到,另外五个黯淡星位所代表的碎片,大致散落的方向!虽然极其模糊,如同雾里看花,但至少不再是毫无头绪!西北、东南、西南……甚至其中一块,似乎就在这片北地冰原的某处,与赤血莲池的方位隐隐重叠却又不同!
集齐七块,点亮北斗,方能真正启动‘葬月’!
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加速。这才是对抗九尾狐、乃至对抗其背后那“太阴之主”的真正希望所在!
就在他沉浸于这惊人发现时,那悬浮的星图似乎感应到了他这“身怀碎片者”的注视,核心的北斗图形微微一亮!
刹那间,一股远比之前控制大厅更加苍凉、更加古老、仿佛来自星穹本源的意念,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兽打了个哈欠,缓缓扫过整个殿堂,最终落在了无咎身上。
那意念没有情绪,没有善恶,只有一种俯瞰星河流转、见证纪元生灭的漠然。
“星图……执掌者……未检测……”
“碎片持有者……确认……”
“北斗轨迹……记录更新……”
“警告……‘葬月’权限……未激活……”
“关联契约……‘月神之契’……状态……破损……17%……”
断断续续的意念片段,直接烙印在无咎的意识中。这星图装置,似乎只是一个记录和显示单元,附带基础的感应与信息反馈功能,并无太高智能。但它反馈的信息,却至关重要!
契约破损17%!这是一个确切的数字!意味着他之前那搏命一击,确实重创了契约根本!
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与这副星图,与那北斗七星的轨迹,建立起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联系。仿佛他已被这古老的装置“记录在案”。
片刻之后,那浩瀚的意念如潮水般退去,星图恢复了之前的缓慢流转,只是那代表两块碎片的星位,光芒似乎更加稳固了一丝。
笼罩在身上的无形压力消失,无咎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但那源自星穹本源的漠然注视,比任何有形的威压都令人心悸。
“走!立刻离开!”他不再犹豫,此地奥秘虽深,但绝非现在能够探究。获得了碎片分布的大致方向和契约破损的确切信息,已是天大的收获。
黄飞虎和杜元铣也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连忙搀扶着无咎,背着恶来,沿着原路快速返回。
当他们再次穿过控制大厅,即将踏入来时的黑暗通道时,无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悬浮的星图。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北斗七星中最为黯淡、处于“勺柄”末端的那颗星位,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
是错觉?还是……某种呼应?
他来不及深思,转身汇入同伴之中,身影消失在通道的黑暗里。
古老的殿堂重归寂静,只有那副星图依旧在缓缓旋转,记录着星辰的轨迹,也默默注视着,那承载着“变数”的火种,如何在这由神祇编织的棋局中,蹒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