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单事件后，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默契又深了一层。直播时，偶尔在背景音乐切换的间隙，林清源会轻声点评一句某首曲子，而【云深不知处】总会适时地在公屏给出简短的回应，或是一个表示赞同的表情。这种隔着屏幕的、以音乐为媒介的唱和，成了直播间老粉们心照不宣的“糖点”，偶尔会有几条“嗑到了”的弹幕飘过，林清源看到也只是抿唇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任由那点暧昧在空气中悄然发酵。
这天晚上是“声音剧场”的环节。林清源挑选了一篇略带伤感的爱情童话，正念到主角因误会而分离的段落，情绪投入，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低回婉转的哽咽感。
也许是白天为了面试奔波有些劳累，也许是夜晚的空调温度偏低，念至动情处，喉咙忽然一阵发痒，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用手掩着唇，发出一连串压抑着的低咳。
“咳咳……抱歉大家，”他迅速调整呼吸，试图用伪音掩盖住咳嗽带来的声线不稳，“有点……呛到了。”
弹幕立刻飘过一波关心。
【老婆注意身体啊！】
【是不是感冒了？多喝热水！】
【清漪声音都有点哑了，心疼！】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聆听的【云深不知处】突然在公屏上打出了一行字，不是表情，也不是关于故事的评论，而是：
“地址发我。”
简单的四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瞬间让滚动着的“多喝热水”类弹幕都停滞了一瞬。
林清源也愣住了，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这太越界了。虚拟主播与粉丝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界限，真实住址是绝对的红线。
他的心猛地悬了起来，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得体地拒绝，又不伤及对方的关心和……面子。
然而，没等他回复，【云深不知处】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立刻撤回了那条消息。紧接着，一条新的消息浮现：
“抱歉，冒昧了。只是想给你点一份冰糖雪梨润润喉。”
这条解释一出，原本有些凝滞的弹幕瞬间活跃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加热烈。
【！！！我看到了什么！榜一大哥要地址！】
【虽然撤回了但我的手速截图了！】
【云深大佬是认真的吗？直接点外卖？！】
【这关心程度超标了吧！】
【kswl！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
林清源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弹幕和那条撤回的痕迹，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顾云深下意识的“失态”和迅速的补救，反而比任何精心策划的浪漫都更戳人心扉。那是一种脱离了“完美金主”外壳的、带着笨拙感的真切关怀。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带着感激和些许羞怯的语气开口：“谢谢云深哥哥……但是不用麻烦啦！我家里有润喉糖的，等下直播结束就吃。”
他巧妙地回避了“地址”这个核心问题，只接受了关心的初衷。
顾云深没有再坚持，只是回了一个“嗯”字。
直播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继续。然而，大约四十分钟后，直播接近尾声时，林清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趁着切换画面的空隙看了一眼，是外卖软件的推送通知——
【您有一份“暖心甜品”订单已送达，骑手已放置于指定位置，祝您用餐愉快。】
附言是：“冰糖炖雪梨，温的。早点休息。”
没有留下具体发送人信息，但林清源知道是谁。
他住的是老旧小区，楼下有统一的外卖存放架。顾云深显然是利用了某种同城速递服务，甚至不需要他提供具体门牌号，只需定位到小区即可。
这份体贴周到，这份在不越界的前提下最大限度表达的关心，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林清源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鼻尖有些发酸，他慌忙低下头，借整理刘海的动作掩饰瞬间泛红的眼眶。
“那个……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啦，谢谢大家陪伴。”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晚安，好梦。”
匆忙下播后，林清源独自坐在电脑前，看着黑暗中依然发着微光的屏幕。楼下那份温热的冰糖雪梨，像是一个确凿的证据，证明着那个云端之上的人，正以一种强势而又温柔的姿态，一步步走入他真实的生活。
这份温暖，甘之如饴。
却也，如履薄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