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清源戴着真丝眼罩在床上的同时，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公寓里，顾云深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他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地合上笔记本电脑，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
夜色透过落地窗，将房间染成一片深邃的蓝。城市的霓虹在他脚下流淌，如同一条闪烁的银河，但他此刻的目光却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这片繁华，落在了某个未知的点上。
周六。
这个日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向来波澜不惊的心绪里，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他点开手机，屏幕亮起，背景是他某次不经意间截下的“清漪”直播画面——女孩正低头调试麦克风，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颊边。他甚至能回忆起当时耳机里传来的、她因为靠近麦克风而放大的、轻柔的呼吸声。
荒谬。
顾云深对自己承认，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不真实的荒谬感。
他，顾云深，顾氏集团的年轻掌舵者，习惯了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在数据报表里洞察先机，身边从不缺乏或明艳或知性、家世相貌皆属上乘的女性。可他偏偏，对一个隔着屏幕、连真实样貌都未曾确认的女孩，动了心。
这种心动，并非一见钟情的狂热，而是在无数个深夜的陪伴中，如涓涓细流，悄然渗透。
他喜欢听她说话。不只是那把被粉丝称为“能让耳朵怀孕”的嗓音，更是她话语里偶尔流露出的、与“柔弱”外表不甚相符的跳脱思维和冷幽默。她会在解读一首悲伤情歌时，突然冒出一句“这歌词写得跟甲方需求似的，模棱两可还要求贼多”，让他对着屏幕失笑；也会在玩一些操作简单的游戏时，展现出一种近乎笨拙的执着，失败无数次后小声嘟囔“我就不信了”，那语气里的不服输，奇异地触动了他。
她像一本装帧精美却内容莫测的书，吸引着他一直读下去。
所以，当意识到这份感情已经超出“欣赏”的范畴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告白。不是冲动的产物，而是基于数月观察的理性。
线下见面，是必然的一步。
他并非没有疑虑。助理在他决定见面时，曾委婉地提醒过风险：“顾总，网络身份虚实难辨，是否需要我们先做一些背景调查？”
他拒绝了。
不是出于盲目的信任，而是某种……直觉。他相信自己在无数个小时交流中捕捉到的细节——她的善良，她的真诚（提及某些爱好时眼中不似作伪的光），以及偶尔，在她完美扮演的“清漪”之下，一闪而过的、某种更接近于“本体”的率性和棱角。
那些微小的、不和谐的瞬间，非但没有让他警惕，反而让他觉得……更真实。完美无瑕的偶像他见得太多了，反而是这种不经意间流露的“破绽”，让他觉得屏幕那端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当然，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清漪”本人与想象中有差距，哪怕她有些小秘密，只要核心的那个灵魂是真实的，他都可以接受。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符合所有世俗标准的完美女性，而是一个能让他感到放松、愉悦，能与他精神共鸣的伴侣。
选择日料亭的包厢，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私密，安静，不会被打扰，也能让她放松——他记得她提过不喜欢人多嘈杂的环境。他甚至细心地考虑到了脱鞋可能带来的不便，提前确认了包厢内有舒适的备用拖鞋。
他点开与“清漪”的聊天界面，看着她最后那条带着可爱颜文字的语音回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她能答应，他很高兴。这种高兴，不同于拿下一个重要项目，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和某种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迫切。
他起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映着窗外的灯火。
周六晚七点。
他有些期待，那个在耳机里陪伴了他无数个夜晚的声音，在现实中响起时，会是什么样子。
期待那个藏在数据流和像素点后的灵魂，真正走到他面前时，会带来怎样的……惊喜，或者惊吓。
顾云深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点燃了一丝陌生的、属于期待的温度。
这座常年冷静自持的冰山之下，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酝酿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喷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