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滑到周五晚上,距离“最终审判”只剩不到二十四小时。宿舍里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连陈启都不敢大声开玩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林清源这根绷到极限的弦给碰断了。
“来,源儿,最后一课,‘声音的终极伪装’。”陈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林清源对面,表情严肃得像在主持毕业论文答辩。
林清源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推上手术台的病人。他清了清嗓子,尝试发出“清漪”那标志性的、带着点软糯的清亮声音:“顾先生,晚上好呀~”
“停!”陈启立刻叫停,眉头拧成了疙瘩,“不行!太刻意!尾音抖什么?你是见到心上人紧张,不是见到债主害怕!重来!”
林清源垮下肩膀,欲哭无泪:“我控制不住……我一想到明天,我嗓子眼就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心理素质!拿出你当初在游戏里一挑五的气势来!”陈启挥舞着拳头给他打气,“想象一下,你不是林清源,你就是清漪!一个有点内向,有点文艺,但聊到喜欢的东西会眼睛发光的女孩子!声音是你表达情绪的工具,不是你需要伪装的武器!”
这话听起来有点道理,但做起来难于登天。林清源又试了几次,不是夹得太狠像被门夹了脖子,就是偶尔泄露出一点本音,吓得他赶紧闭嘴。
“算了,换种方式。”陈启改变策略,“我们来情景对话模拟,我当顾云深,你随机应变。”
陈启调整了一下坐姿,努力摆出顾云深那种沉稳从容的派头(尽管穿着大裤衩和人字拖显得十分违和):“清漪,今天这条裙子很适合你,很衬气质。”
林清源(捏着嗓子):“谢谢……顾先生眼光真好。”(内心OS:这裙子都快被我揉成咸菜了!)
陈启(顾云深模式):“这里的海胆确实不错,很新鲜,你尝尝。”
林清源(小口吸气,细声细气):“嗯~真的很甜呢。”(内心OS:我能不能直接倒进嘴里?装淑女好累!)
陈启(突然发难,身体微微前倾):“清漪,你好像有点紧张?是这里环境让你不舒服吗?”
“啊?没、没有!”林清源心里咯噔一下,伪音差点劈叉,连忙低头,用上了陈启教的“羞涩低头杀”,“只是……第一次和顾先生面对面,有点……不知所措。”
“对对对!就这个感觉!”陈启一拍大腿,兴奋地跳出角色,“低头,声音稍微放轻一点,带点不好意思,完美!既解释了可能的僵硬,又显得你很重视这次见面!”
林清源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出了一层细汗。这比连续通宵打游戏还累。
然而,模拟终究是模拟。当陈启假装不经意地问出:“清漪,你平时除了直播,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吗?比如……运动?”时,林清源卡壳了。
运动?他难道要说自己最爱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跟一群糙汉子抢球吗?他之前给“清漪”立的人设可是“身体不太好,喜欢安静”啊!
“我……我偶尔会做做瑜伽,散散步……”他硬着头皮编,声音虚得自己都不信。
陈启看着他,叹了口气:“兄弟,你这心理负担太重了。记住,少说多听,多微笑,多用‘嗯’、‘啊’、‘这样啊’糊弄过去!把话题引到他身上,让他说!”
道理都懂,可林清源就是控制不住那该死的、总想找地缝钻的冲动。
伪音巩固训练在一种悲壮的气氛中勉强结束。林清源感觉自己的声带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喉咙又干又涩。他灌了一大杯水,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播放“明日灾难片”的预告:
场景一:他脱下鞋,顾云深看着他那双43码的大脚,陷入沉思。
场景二:他喝水太急,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胶带“啵”地一声弹开。
场景三:他不小心用了本音说了句“我靠”,整个包厢时间凝固。
场景四:他起身去洗手间(如果他能憋到那时候),同手同脚地走出去……
场景五:……
“停!打住!”林清源猛地捂住耳朵,拒绝再想下去。他打开手机,想分散一下注意力,结果推送的第一条本地新闻就是——《网友奔现遭遇“照骗”,男子当场崩溃报警》。
林清源:“……” 老天爷都在玩我是吧!
他哭丧着脸,对陈启说:“陈哥,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我觉得我可能会创造一种全新的社会性死亡方式。”
陈启看着他这副怂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走过去,用力揉了揉林清源的脑袋,把那头假发揉得乱糟糟:
“怂什么?不就是吃顿饭吗?拿出你当初决定女装直播的勇气来!记住,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他发现,然后老死不相往来。但万一……万一成功了呢?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
想见他。
这三个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林清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是的,他想。想看看那个温柔的声音主人,想感受那份屏幕另一端传递过来的温度。
这份渴望,最终压倒了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身体,眼神里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最后一夜,我再练练怎么用吸管喝水能不发出声音。”
陈启:“……行,你开心就好。”
宿舍的灯,又一次为这个在焦虑和期待中反复横跳的灵魂,亮到了深夜。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就是“清漪”踏上战场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