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铂金项链,像一道冰冷的枷锁,锁在林清源的颈间,也锁在他的心上。
从公司回到他那狭小廉价的出租屋,短短一路,他却觉得走了整整一个世纪。脖颈上的皮肤似乎变得异常敏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凉的金属触感,以及那个波浪形坠子随着步伐轻轻敲击锁骨的细微动静。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弹奏一个不安的音符。
他把自己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椅子裡,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都市的霓虹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也映亮了桌上那深蓝色的丝绒盒子,以及旁边那张质感厚重的白色请柬。
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顾云深知道了什么?还是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对表现良好实习生的嘉奖,以及对“潜在女友”的追求手段?
林清源的手指颤抖地抚上颈间的坠子。那细碎的蓝钻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执着地闪烁着微光,像极了“清漪”直播间里那些虚拟的、绚烂的星光。
“清漪”……这个他一手创造出来,让他得以生存,也让他坠入无尽深渊的身份。
他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起与顾云深线下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 日料店里,他借口去洗手间,靠在隔间里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检查妆容,那时顾云深等待的眼神,是否过于平静?
· 游乐园中,被他护在怀里时,对方结实的胸膛和身上清冽的气息,是否让他有瞬间的迷失,从而露出了马脚?
· 还有无数次,顾云深落在他身上那专注而深邃的目光,那目光似乎不仅仅是在欣赏“清漪”的美貌,更像是在……审视,在探究。
以前他沉浸在心虚与扮演中,将这些细节归咎于自己的过度敏感。可现在,结合这份突如其来的、指向性明确的礼物,所有被忽略的线索都串联起来,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大网。
他很可能早就怀疑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林清源的胸膛,让他瞬间手脚冰凉。
如果怀疑,为什么不说破?为什么还要送他这条象征着“清漪”的项链?为什么还要用那张品鉴会的请柬,给他再次靠近的机会?
是猫捉老鼠的戏弄?是上位者看着小丑拼命表演的怜悯?还是……还是顾云深也在犹豫,也在等待,等待一个他自己都无法确定的“真相”?
林清源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项链,用力想要将它扯下。细链勒痛了后颈的皮肤,但他却停住了。
他做不到。
这不仅是一条项链,这是他与顾云深之间所有虚幻与真实的连接点,是他贫瘠人生中收到过的、最接近“珍视”含义的礼物。扯下它,就像亲手斩断那根将他从绝望泥沼中短暂拉出的蜘蛛丝。
他颓然松手,项链重新坠回原位,冰冷的触感依旧。
那么,品鉴会呢?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他必须再次全副武装,踏入那个由顾云深主导的、充满未知危险的舞台。在那样一个需要过夜的封闭环境里,他暴露的风险呈指数级上升。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赌的是顾云深的态度,赌的是他那摇摇欲坠的伪装能否再撑过一轮更严苛的审视。
不去,则意味着他单方面切断了所有可能性。他亲手将“清漪”这个顾云深或许还在意的幻影,以及“林清源”这个他或许还有一丝好奇的实习生,一起推入绝境。这等同于承认自己的欺骗与懦弱,并且,他将永远失去知道顾云深真正意图的机会。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戴着女式项链、面容清秀却写满惶惑的年轻男孩,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厌恶感汹涌而来。
他到底是谁?是努力生存的毕业生林清源?是虚拟世界里光芒四射的主播清漪?还是此刻这个在谎言与心动之间挣扎、不男不女的怪物?
项链没有回答,只是在寂静中,沉默地施加着它的重量。
这份重量,名为猜疑,名为期待,更名为……无可逃避的审判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