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团体活动安排的是湖上游艇观光。
阳光明媚,碧波荡漾,同事们欢声笑语,拍照嬉闹。唯独林清源,感觉自己像是被剥离在世界之外。昨夜观景台的对话像一场冰冷的梦魇,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顾云深那失望而疲惫的眼神,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刻意躲在人群最后,尽可能远离顾云深的视线范围。然而,那道目光却如影随形,即使他背对着,也能感觉到那沉甸甸的注视。
游艇破开水面,微风拂面。烈阳似乎并未受到昨晚微妙气氛的影响,依旧热情地凑到“清漪”身边,试图与她合影,甚至想揽住她的肩膀。
“抱歉,我有点晕船。”林清源慌乱地侧身避开,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想拉开距离。
就在他后退的瞬间,游艇恰好为一个不大的浪头轻轻颠簸了一下。
重心不稳!
林清源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在彻底失衡的前一刻,他看到顾云深脸色骤变,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想要抓住他。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顾云深的手确实抓住了他的手臂,稳住了他倒下的趋势。但就在这拉扯的瞬间,林清源头上那顶精心佩戴、与真发几乎无异的昂贵假发,其后方的调节扣,竟精准地钩在了顾云深腕表那突出的表冠之上!
一股不祥的拉力从头皮传来。
林清源下意识地挣扎,想要稳住自己,也想要护住他最后的屏障。
“嘶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丝绸撕裂的声音。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顾云深近在咫尺的凝视下,那顶象征着“清漪”的假发,被整个地从林清源头上一—扯—了—下—来!
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射在他那头因为长时间佩戴假发而显得有些凌乱、却无疑是男性短发的头上。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声、水声、同事们的谈笑声,全部戛然而止。
林清源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所有血色,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他能感觉到头顶掠过的、微凉的湖风,吹拂着他真实的、作为“林清源”的头发。
他完了。
顾云深的手还抓着他的手臂,但力道已经松懈。他的目光,从林清源惊慌失措的脸,缓缓移到他手中那顶突兀的假发,再落回他那头刺眼的短发上。
没有震惊。
没有暴怒。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顾云深的眼中,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疲惫和……果然如此的了然。那是一种等待了太久、猜测了太久,最终被以最不堪的方式证实的,彻底的失望。
他松开了手。
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林清源像失去了所有支撑,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甲板上。假发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滚到一边,像一个被丢弃的、丑陋的道具。
他抬起头,对上顾云深俯视的目光。那目光冰冷,陌生,仿佛在审视一件与他再无瓜葛的、碎裂的物品。
没有言语。
沉默,是比任何审判都更残酷的刑罚。
崩坏,只在瞬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