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深的世界，在林清源发出那条信息并彻底消失后，并没有恢复平静。表面的工作、会议、应酬依旧高效运转，但特助能感觉到，顾总身上那股冰冷的低气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还是没找到有用的线索。”特助站在办公桌前，谨慎地汇报，“他之前的社交圈很简单，几乎没有深交的朋友。原来的出租屋退租后，没有新的租赁记录，银行卡和身份证也几乎没有使用痕迹。他像是……真的下决心要人间蒸发。”
顾云深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面无表情。那句“不会再污染你的世界”像魔咒一样，日夜在他脑中回响。愤怒并未平息，反而在时间的发酵中，掺杂进更多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种被单方面判决、被彻底否定的憋闷，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担忧。
那个骗子，那个懦夫，他到底躲到哪里去了？以他那点生存能力，离开了他编织的虚拟世界和那份实习工作，他能做什么？
“继续找。”顾云深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范围扩大，留意所有不需要严格身份登记的零工、日结工作，尤其是夜班岗位。”
他有一种直觉，林清源不会离开这座城市。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幼兽，只会本能地蜷缩在自以为安全的阴影里。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顾云深结束一场应酬，司机驾车行驶在回公寓的路上。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他无意间瞥向车窗外。路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而就在那明亮的橱窗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背对着街道，踮着脚，费力地将货物塞进货架高层。
那个身影……
比记忆中更清瘦了些，穿着宽大的、不合身的便利店工服。动作间，勾勒出的肩背线条，似乎……失去了几分属于男性的硬朗，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单薄感。那头短发，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毛躁，却似乎比之前长了一些，柔软地贴服在颈后。
是他。
顾云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呼吸一滞。
他甚至不需要看清正脸，就能确定，那就是他动用了不少资源却遍寻不获的林清源。
红灯转绿，后面的车辆发出催促的喇叭声。
“顾总？”司机询问道。
顾云深猛地回神，收回目光，靠回椅背，闭上眼，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没事，走吧。”
车子缓缓驶离。在彻底离开视线前，顾云深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再次回头，透过深色的车窗，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个在便利店里忙碌的、孤独的身影。
他找到了。
像他自己所猜测的那样，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做着最辛苦的夜班工作，试图将自己彻底埋葬。
看着他略显笨拙和疲惫的动作，顾云深胸中的怒火奇异地平息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闷的、如同巨石压胸般的窒碍感。
他没有让司机停车，也没有立刻采取任何行动。
他只是静静地，在夜色掩护下，完成了一次遥远的凝视。
确认他还活着，确认他……确实在“污染”他自己所谓的世界。
这就够了。
至少，对于此刻尚未理清自己全部心绪的顾云深来说，暂时够了。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汇入车流，消失在城市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停留。
而便利店里的林清源，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街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