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晓年侧过脸,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他原以为这次真的要断气了,还能再跟大家挤在一间病房里,简直像偷来的明天。
“Sun的人找上你,还是为了剿干净冰幻族最后这点血脉?”谷蒙压低声音,眼里还残留着昨晚的余惊。
“不是。”阳晓年摇头,喉结轻滚,“他逼问的是——去零点反应炉的路。”
“就指个路,然后就要杀你灭口?!”谷蒙音量陡然拔高,差点把输液架震倒,“那帮疯子脑子是不是被雷劈过?!”
“嗯……”少年苦笑,牵得胸口一阵抽痛,“神经病程度,超乎想象。”
谷蒙深吸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跟一群逻辑死角的疯子周旋,简直比解一百道元素矩阵还让人抓狂。
阳晓年低声续道:“我好怕。”
谷蒙把声音放得更软:“别怕,你不会有事……”
“我不是怕死。”少年指尖攥紧被角,“我怕自己稀里糊涂就没了,还有好多事没去做。”
谷蒙怔住,半秒后才道:“没事的,我在呢。”他伸手揉了揉那头雪发,掌心刻意放轻,像在碰易碎的冰。
阳晓年眯起眼,嘴角却习惯性上扬:“切——别摸我。”语调傲娇,尾音却软下来,片刻后他抬眼,蓝眸里映出对方紧绷的下颌,“接下来……你要有麻烦了。”
谷蒙失笑,指腹仍停在他发梢:“麻烦早习惯了,你活着就好。”
“你也一样。”阳晓年把话扔回去,嗓音轻却认真。
他们安静了一会,过了几秒阳晓年开口道:“谷蒙——”少年顿了顿,像是把犹豫咽进喉咙,“我们……认识多久了?”
“七年。”谷蒙答得很快,数字像刻在脑子里。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阳晓年呼了口气,耳尖泛起淡粉,“那个……要不要……抱一个?”
谷蒙瞬间炸毛,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呃……这个。”
“都是兄弟,抱一下怎么了!”阳晓年咬牙,直接抬起还能动的右臂。
谷蒙低笑一声,俯身轻轻环住他——力道轻得像怕碰碎薄冰。阳晓年却猛地收紧手臂,把脸埋进对方肩窝,声音闷得发颤:“再抱紧一点……”
谷蒙胸口一震,手臂这才真正用力,掌心贴着少年瘦削的背脊,像给他筑起一道不会崩塌的墙。
病床窄小,他们却贴得严丝合缝——仿佛这样就能把七年里所有生离死别都挤碎在怀抱里。
窗外晨光透进来,落在交叠的影子上,像给这个拥抱镀了一层柔亮的金边——安静,又滚烫。
“哦——”阳晓白拖长音,回头对风婉清挤眉弄眼,“我哥被拐跑喽~”
门缝外,两颗脑袋叠在一起——风婉清举着手机镜头,阳晓白负责配音解说。
屋里晨光正好,病床上的两个人影紧紧相拥,气氛刚到位——
咯吱!阳晓白一个踉跄,额头撞在门把上。
“哎呀!这……”她慌忙捂嘴,可为时已晚。
屋内瞬间安静,谷蒙像触电一样弹开,耳尖通红;阳晓年猛地把脸埋进被角,只露出一撮乱糟糟的雪发。
“哎呀、被发现了都,撤是撤不掉了——进去呗。”风婉清收起手机,笑得一脸八卦。
两人推门而入,脚步轻飘,脸上统一写着大写的“哦——”:
阳晓白双手叉腰,视线在哥哥和谷蒙之间来回扫射:“哥,你刚才不是还在喊‘别碰我’吗?怎么还主动往人家怀里钻呀?”
风婉清补刀:“放心,我们录像了,高清无码,可以回放一百遍。”
阳晓年把被子往上拽,恨不得连脑袋一起埋进去;谷蒙则干咳一声,假装整理输液管,耳尖红得能滴血。
病房里瞬间从温情剧场切换成大型社死现场——而两位观众,显然不打算轻易散场。
阳晓白蹦到床边,“狐狸尾巴”都快摇了出来:“哥——”她歪头瞄了一眼谷蒙随后说道,“我超好奇,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呀?”
“什!?”阳晓年瞬间炸成雪花团子,“怎么可能啊!”
阳晓白掰着手指数:“这可不是第一次被我抓到你们在腻歪哦,之前——”
话没出口,哥哥的手已经光速捂住她的嘴:“别乱说!”
“唔!唔!不说!”阳晓白含糊点头,眼睛还在滴溜溜转。
风婉清合上手机,一本正经地补充:“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在不在乎你。”她故意停顿,目光飘向谷蒙,“咳,很明显,他特别在意你,所以——他也喜欢你。”
阳晓年原本指望风婉清救场,结果她当场化身官方翻译官,还配了字幕。他整个人僵在病床上,只能把脸埋进被角,当一只装死的雪狐。
谷蒙接过风婉清手里的冰袋——低头,动作小心地把冰袋敷在阳晓年还泛着红肿的手背上,声音低却认真:
“先降温,别乱动。”
冰袋贴上去的一瞬,阳晓年指尖微微蜷了一下,谷蒙立刻松了力道,像怕弄碎玻璃。
两人都没说话,却同时抬眼——视线在冰袋上方相撞,又迅速错开。
风婉清看得直摇头,小声跟阳晓白交谈道:“瞧,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克’。”
阳晓白捂嘴偷笑,眼睛弯成小月牙。病房里,冰袋冒着细细白雾,把两人之间那点暧昧冻得晶莹剔透,却又在众目睽睽下,慢慢融化。
谷蒙把冰袋边缘折好,确认不会滴水,才轻手轻脚地放下。
此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在病房柔光里闪出冷色两个字:【代价。】
像有人用冰锥在他后脑敲了敲。
谷蒙指尖收紧,指节泛白,回复却只有一个词:【知道。】
他抬起头,目光掠过阳晓年缠着绷带的胸口,掠过少年因为疼痛而微蹙的眉,最后停在窗外的桃花树上——甜味早被夜风吹散,只剩淡淡的桃花香。
他心底某根弦突然崩断。
他决定给。
不是屈服,也不是恐惧死亡;他只是不想再因为“雷种”这两个字,让阳晓年一次次被拖进血与火的漩涡。
请人办事却不付账,对方当然会动手——先杀他,再强夺雷种,最后照样不会放过阳晓年。
谷蒙不怕死,他只怕自己不能再站在阳晓年身边。
怕不能再陪他早起买桂花糕,怕不能再在训练场并肩胡闹,怕不能再听见少年傲娇地说“别碰我”。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垂眸掩去所有情绪,像把最后一枚筹码推上牌桌。
给就给了吧,他在心里轻声说——
雷种可以交出去,命也可以押上去,只要还能继续留在这间病房,留在有阳晓年的明天。
一切……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谷蒙心脏猛地跳空一拍,血液瞬间涌上耳尖——滚烫、失控,连呼吸都发烫。
他很在意阳晓年——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雁城初遇,雪发少年递来半包桂花糕?
是训练场并肩,第一次拥抱时闻到的冰薄荷味?
还是车站分别,那人回头冲他挥手说“明天见”?
……他不知道。
脑海里乱成雷暴,只有一个念头越劈越亮—— “我该不会……真的喜欢上阳晓年了吧?我难道是个男同?”
脸烧得几乎冒烟,思绪却像断档的影片,突然卡回到几分钟前的话题。
而阳晓年的视角里:这家伙只是掏出手机,怎么就跟被蒸汽烫了一样红?
“喂?突然脸红什么,有女生给你表白啦?”阳晓年疑惑道。
一句调侃,成了点燃引线的火花。
“我喜欢你!!!”谷蒙脱口而出,声音炸在病房里。
旁边风婉清和阳晓白同时宕机。
“WC!!!不是吧,直接表白?!”
“啊啊啊——我有‘姐夫’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谷蒙急得双手乱挥,声音劈叉,“是我一个朋友……在跟别人表白,我看得太激动,一顺口就把他的话喊出来了!”
风婉清和阳晓白对视一眼,同步摆出“好好好~知道知道~”的姨母笑,嘴角都快歪上天了。
病床上的阳晓年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
他大脑宕机,心跳却震得胸腔发疼——他既希望那句告白是假的,免得朋友尴尬;又希望……那句告白是真的,好让偷偷发芽的心思有处安放。
可无论是真是假,其实早已不重要。
那是两位少年之间独有的牵引——比友情浓一点,比爱情淡一点,带着少年特有的莽撞与干净,亮晶晶地悬在空气里,像病房窗外初升的晨星。
那种感情不需要被定义,也不需要被命名。
他们只是,单纯地,喜欢对方而已。
——仅此而已。
屋内,少年们的笑声顺着窗缝溢出来,像一串风铃,叮叮当当撞在晨光里。
屋顶,蓝士收起刚发出信息的手机,仰头发呆。
天空白得晃眼,虚无得和他一样——强大,却空荡。
他羡慕谷蒙:力量还在,想守的人也还在。而他,只剩强大无比的力量,和再也回不来的影子。
“蓝士——原来是你出手救了我孙子。”阳晓年的奶奶不知什么时候踏上了屋顶,脚步轻得像猫,声音却带着岁月打磨的沙哑,“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要。”蓝士没回头,声音散在风里,“只想他回来。”
老人走到他身侧,手搭在栏杆上,指背布满细纹:“还放不下他吗?”
蓝士抬手摘下面罩,银白碎发滑出帽檐,脸却逆着光,藏在一片模糊的亮影里。
他轻笑,像自嘲,又像叹息:“您还是一样没变呢。”
“老了,总会有点变化的。”老人眯起眼,望向远处泛金的云际,“可有些人,留在心里,就永远是原来的模样。”
风掠过,吹得蓝士的衣角猎猎作响,也吹得老人鬓边白发微微扬起。
两人并肩站着,像两棵被时光遗忘的树——一棵守着回忆,一棵守着希望。
几周后,晨钟敲响,阳晓年重新踏进了阿拜多拉的大门。
胸口的绷带早已拆掉,只剩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像被岁月悄悄缝好的秘密。
他穿着熨得平整的校服,左手拎着书包,却带着久违的踏实。
阳光穿过梧桐,在他肩头洒下细碎光斑,像替他宣告:我回来了。
教学楼前的石阶上,谷蒙斜倚栏杆,像是在等人。听见脚步声,他回头,阳光落进那双浅灰的瞳孔,笑意一点点漫开:“哟,暴躁哥,终于肯来上课了?”
阳晓年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再躺下去,冰系首席就被抢了。”
风婉清从楼梯口探出脑袋,青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却掩不住惊喜:“出院也不提前报备?今晚晓年请奶茶,少糖少冰。”
“哈哈,好!”
少年们笑作一团,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重新接上的线,把断裂的日子缝回原点。
远处屋顶,蓝士负手而立,银发被风扬起。他望着那道雪色身影重新融入人群,眼底掠过极浅的笑意,像终于确认:这一次,守护成功了。
他重新戴上面罩,消失在边际。
而阳光下的校园,钟声悠长,少年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寅时/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