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废弃工业区的锈蚀管道在夕阳余晖中投下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巨兽的骸骨。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以及刚刚战斗后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
两只体型庞大的、由废弃金属和怨念聚合而成的“灾兽”残骸静静躺在一旁,已然失去活性,它们狰狞的外壳上还残留着剑道劈砍的凌厉痕迹与魔法光束灼烧的印记。
月咏琉奈缓缓将竹刀收入腰间的刀鞘,动作流畅而稳定,唯有额角细微的汗珠和略微急促的呼吸显露出方才战斗的消耗。她那一头银发在昏黄光线下泛着清冷的光泽,与她此刻淡漠的神情相得益彰。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月咏同学?”一旁,身着翠绿基调魔法少女服饰、代号“翠风”的少女收起她那形如叶脉的魔法弓,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诚恳。
“‘对策部’待遇很好的,正式编制,行动虽然受调度,但不像你们自由魔法少女一样有地域限制,可以凭证件全国通行。而且,报酬相当丰厚。”
她指了指远处那两具灾兽残骸,“像今天这种级别的清理任务,奖金就足够买很多限量版手办了。”
琉奈的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的战场,“没兴趣。”她的回答简洁干脆,如同她的剑势。
“受人管辖,违背我的初衷。”
翠风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无奈地耸了耸肩,脸上并无太多失望。“好吧。虽然觉得可惜,但人各有志。”
她走近几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真诚,“说真的,跟你合作很愉快。反应快,判断准,下手干净利落。你是我见过的,少数几个真正有能力的……”
她的夸赞尚未说完,月咏琉奈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绷紧如猎豹,猛地转向侧后方一片密集的废弃管道群,厉声喝道:“什么人!”
几乎是同时,翠风也察觉到了异样,迅速拉开距离,魔法弓再次于手中凝聚光芒,警惕地望向那片阴影。
在那片阴影的最深处,无人察觉的角落,一道极其隐晦的、属于“格洛丽亚”的感知波纹,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微微荡漾了一下。
化身灰白魔法少女形态、隐匿于空间夹缝中的森罗莲,那双原本沉静如古井的灰色眼眸,此刻微微缩小了瞳孔。
竟然能察觉到我这几乎与虚无同化的感知探查?这个官方魔法少女,感知敏锐得有些异常,不是一般人。
他心中掠过一丝讶异,但随即被更强烈的“不惹麻烦”的念头压下。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我只是个路过的‘制作人’,观察‘演员’状态才是正事。她们自己能解决最好,我就是不出去。
就在场中气氛因琉奈的厉喝而骤然凝固的下一秒,一个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从另一侧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后,慢悠悠地转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雄壮的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胸膛。
他的面容粗犷,带着几分野性,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眼角下方,那一颗仿佛真实泪滴凝固而成的、深邃的黑色印记。
男人似乎完全没把两位严阵以待的魔法少女放在眼里,目光径直落在不远处那只体型稍大的灾兽残骸胸口处。
那里,正有一团不规则的多棱面黑色晶体缓缓析出,内部仿佛封印着粘稠的黑暗,散发着不祥的波动——正是灾兽的核心,“悲叹之种”。
他旁若无人地走过去,伸出戴着黑色皮质半指手套的大手,一把将那枚刚刚凝聚成型的“悲叹之种”捞在手中,随意地掂量了一下,仿佛那只是颗普通的石子。
“两位小姐,晚上好啊。”男人咧开嘴,露出一个与他西装革履打扮极不相称的、充满侵略性的笑容,声音低沉沙哑。
“辛苦你们了。这只‘聚合体’类型的B级灾兽,可是我们‘虚空乐园’花了好些心思,才成功引导出来的‘正品’。强度嘛,还算凑合,够格当个不错的‘悲剧’素材了。”
他话音未落,翠风和琉奈的脸色同时一变。“虚空乐园”?那个在官方记录中神秘莫测、行事诡谲的敌对组织?
“你是谁?放下‘悲叹之种’!”翠风厉声警告,弓弦上绿光闪烁,已然锁定对方。
月咏琉奈没有废话,竹刀已然再次出鞘半寸,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
男人对她们的敌意视若无睹,反而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什么。“可惜,本来还想多看一会儿两位精疲力尽后的绝望表情呢……看来得提前收场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雄壮的身体猛地膨胀开来,深色西装在令人牙酸的布料撕裂声中被撑爆,浓密粗硬的灰黑色毛发如同潮水般从他皮肤下疯狂涌出。
他的头颅向前突出,口鼻拉长,獠牙刺破嘴唇,双手双脚化为利爪,整个人在短短一两秒内,就从一个人模狗样的壮汉,变身成了一头足有三米高、肌肉贲张、眼中闪烁着暴虐红光的恐怖狼人!
狂暴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卷起地上的尘土与碎屑。
“吼——!”
狼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花哨地朝着距离他最近的翠风当头拍下!速度之快,远超刚才那些行动迟缓的灾兽。
翠风毕竟刚经历一场恶战,魔力与体力都未完全恢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迅猛攻击,只能仓促间将魔法弓横在身前格挡。
“嘭!”
一声闷响,翠风娇小的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一根粗大的锈蚀管道上,发出一声痛哼,手中的魔法弓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碍事!”狼人一击得手,猩红的眼珠立刻转向另一边的月咏琉奈,巨大的身躯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敏捷,一个跨步便已逼近,另一只利爪带着腥风横扫而至,覆盖范围极广,封死了她大部分闪避空间。
月咏琉奈银牙紧咬,竹刀在瞬间灌注了她剩余的全部力量,划出一道凝练的银弧,精准地迎向那足以拍碎钢铁的利爪。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炸开。琉奈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竹刀上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刀柄。
她闷哼一声,脚下“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持刀的右臂微微颤抖,几乎失去知觉。对方的纯粹力量,完全压制了状态不满的她。
糟糕……连续作战,体力消耗太大……
琉奈的额头渗出冷汗,呼吸愈发急促。
这家伙的实力,绝对在B级以上!
狼人显然不打算给她们任何喘息之机,一击逼退琉奈后,再次发出低吼。
四肢着地,如同真正的野兽般猛地一蹬地面,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同时扑向两位暂时失去平衡的魔法少女!
翠风挣扎着想从管道凹陷处起身,但脏腑传来的剧痛让她动作一滞。
琉奈强提一口气,试图再次举刀,却发现手臂酸麻难当,速度慢了一拍。
来不及了!
绝望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两人。她们都清楚,以此刻的状态,硬接这一扑,非死即残!
“分开跑!我吸引他注意!”翠风强忍着疼痛,嘶声喊道,试图为琉奈创造机会。
琉奈眼神一凛,没有矫情,身体微侧,已然做好了向侧后方疾退的准备。
尽管这不符她的剑道精神,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不利状态下,保全自身,寻找反击时机才是理智的选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
没有预兆,没有光芒,没有声音。
就在狼人扑击的轨迹前方,那片空无一物的地面上,一道身影如同从水墨画中悄然渲染而出,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是一位身披灰白色繁复洛丽塔长裙的少女。裙摆层叠,却毫无生气,如同蒙尘的蛛网。苍白如月光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衬得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颊愈发缺乏血色。
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银色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双标志性的、沉淀着无尽虚无的灰色眼眸。
她的出现是如此突兀,如此寂静,仿佛她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无人察觉。
前扑的狼人硬生生止住了攻势,巨大的利爪在距离那道灰白身影不足半米处悬停,带起的劲风吹动了对方额前的几缕发丝,却未能让那身影晃动分毫。
他那双暴虐的猩红眼珠里,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翠风和琉奈也彻底愣住了,准备撤离的动作僵在原地。
这个魔法少女……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从哪里出现的?她们竟然完全没有感知到任何能量波动或移动轨迹!
场中陷入了诡异的死寂。只有远处城市隐约的喧嚣和风穿过锈蚀管道的呜咽,证明着时间并未真正停止。
狼人缓缓收回利爪,巨大的身躯微微伏低,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沉呜咽,谨慎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新的魔法少女?”他的声音因兽化而显得浑浊沙哑,带着一丝试探,“看样子不像官方的杂鱼……这么自信地站在这里,是想逞英雄吗?”
他咧开布满獠牙的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不过,你这副样子……阴森森的,倒更像是我们‘虚空乐园’培养出来的‘新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