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从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身上感受到属于“虚空乐园”特有的“污染”气息或者魔力的波动,然而,什么都没有。
对方就像是一个空洞,一片虚无,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又仿佛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
灰白的少女依旧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应。她甚至没有抬头看那近在咫尺的狼人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言语的挑衅更让狼人感到恼怒和一丝……莫名的不安。
就在这时,那道灰白的身影,动了。
没有任何起势,没有能量爆发的征兆,她的身体如同被橡皮擦去又瞬间在另一个位置重新画上,凭空消失在原地。
又几乎在同一时间,毫无间隔地出现在狼人的正前方,距离他那巨大的狼头不足一尺。
不是高速移动,更像是……空间的直接置换。
狼人那双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
怎么回事?!她是怎么过来的?!我的动态视觉完全没捕捉到移动轨迹!
还有……我的污染力场和魔力感知……怎么好像……感觉不到她了?!不是隐藏,是彻底……消失了?就在她靠近的瞬间!
巨大的荒谬和恐惧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挥爪,想咆哮,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不,不是束缚,更像是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下命令的“权限”。
然后,在狼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位灰白的少女,缓缓抬起了那只戴着同色系蕾丝手套的、纤细得过分的手。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柔,仿佛只是要去触碰一片飘落的花瓣。
食指伸出,精准地、轻轻地,点在了狼人眉心正中,那颗黑色泪滴印记的下方。
指尖与皮肤接触的瞬间,狼人感觉自己沸腾的血液、狂暴的力量、以及所有纷杂的念头,都在刹那间被冻结、被抽空。
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出质问或者怒吼,却连一丝声音都无法挤出。
直到这时,那灰白的少女,才第一次抬起了眼眸。
那双灰色的眼睛,依旧沉淀着化不开的忧郁,但此刻,里面却没有任何属于“森罗莲”的无奈或厌恶,也没有属于“摩络”的古老与倦怠。
那是一种更接近绝对理智,或者说,更接近“规则”本身的空洞。
原本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情绪的精致脸庞,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表情的涟漪,变得如同最高明的匠人精心雕琢出的、完美却毫无生气的玩偶。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凝固的狼瞳,用那特有的、略带沙哑却异常平静的声线,轻轻地,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开口说道:
“导演在教学的时候,配角不要讲话。”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世界根基的权威。
“……”
狼人的思维彻底停滞了。导演?教学?配角?他在说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翠风和月咏琉奈也完全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这位突然出现、以无法理解的方式瞬间制服了强大狼人的魔法少女,不仅画风清奇,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然而,不同于翠风纯粹的震惊与茫然,月咏琉奈在最初的呆滞之后,那双总是清冷的灰色眼眸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她的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撼而微微僵硬,视线死死地锁定在那道灰白色的身影上。
这是什么力量?完全无法理解……空间移动?不,更像是……存在本身的置换?还有那种令一切凝滞的压迫感……
这位前辈……究竟是何方神圣?
格洛丽亚并没有在意身后两位魔法少女剧烈波动的内心戏。她的注意力,完全停留在眼前这个被暂时“静音”和“定帧”的狼人配角身上。
真是麻烦……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做个场外观察,记录一下‘演员’们的实战数据。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三流剧本破坏者,打乱了我的观测计划。
她用那毫无波澜的灰色眼眸,淡漠地扫视着狼人体内那混乱、粗糙的能量结构。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对方狂躁生命力被强行按捺下的、微不足道的挣扎。
B级?按照这个世界的粗糙分级,或许吧。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越过僵立的狼人,落在了后方依旧处于震惊状态的翠风和琉奈身上。
还有这两个……官方认证的‘优等生’和我看好的‘潜力股’。战斗意识尚可,但应变能力欠缺,尤其是在状态不佳时,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掩护逃跑’?
一丝极淡的、属于“制作人”的不满,在他那如同玩偶般精致的脸上掠过。
太不专业了。魔法少女的舞台,从来都不是独善其身的游戏。危机时刻,优先考虑的应该是如何控制局面,将‘演出’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确保不会波及无辜的‘观众’。
那些普通民众。万一这附近还有没来得及疏散的人呢?万一这狼人脱离控制,冲入居民区呢?‘逃跑’是最下乘的选择。
他决定,趁着这个意外的“演出事故”,给这两位年轻的“演员”上一堂临时的指导课。
“你们。”
格洛丽亚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翠风和琉奈瞬间回神,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
她的目光先在翠风身上停留了一瞬。“官方编制的魔法少女,‘对策部’的精英?”语气听不出褒贬,但翠风却莫名感到一阵心虚,仿佛被老师点名批评的小学生。
然后,她的视线转向月咏琉奈,在那双充满震撼与探究的银眸上停顿了片刻。“还有你,拥有不错资质的自由人。”
她轻轻摇了摇头,灰白色的长发随之微微晃动。“面对突发威胁,在自身状态并非绝对劣势的情况下,第一反应是分散撤离,将背后留给未知的敌人,并且完全忽略了战场环境潜在的风险。”
“这,不够魔法少女。”
这句话如同重锤,敲在翠风和琉奈的心头。尤其是琉奈,这位神秘前辈直接指出了她的不足,让她在震撼之余,更涌起一股强烈的羞愧和想要证明自己的渴望。
“前辈……”翠风下意识地用了敬称,尽管对方的外表看起来比她还年幼,“我们刚经历苦战,魔力消耗很大,判断可能……”
“理由,不是借口。”格洛丽亚打断了她,声音没有提高,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意味。
“真正的魔法少女,在力竭之前,会思考如何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条件,哪怕是废墟的环境,来创造反击或控制的机会。在确认绝对无法力敌,必须撤退时,也会规划好路线,确保不会将危险引向人群。”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指了指周围。“这里虽然是废弃工业区,但并非绝对无人。你们的战斗动静,以及这只‘野兽’的气息,很可能已经引起了注意。放任他离开,或者在此地继续不受控地破坏,后果是什么,你们考虑过吗?”
翠风张了张嘴,最终惭愧地低下了头。她的确没想那么多,在组织里,她们更多是执行命令,处理明显的威胁,这种战术层面的思考和危机管控,并非她的强项。
月咏琉奈则紧紧抿着嘴唇,双手握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说得对……我太执着于眼前的胜负和自身的状态,忽略了更重要的东西……这位前辈的眼光和格局……
狼人虽然身体无法动弹,思维也近乎凝滞,但残存的意识还是捕捉到了这段对话。
前……辈?她们叫她前辈?这个诡异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他试图调动体内那狂暴的“污染”力量冲击这种禁锢,却发现那原本如臂指使的力量,此刻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不,不是没有回应,更像是……那力量本身,连同他身体的控制权,暂时都不属于他了。这种完全超出理解范畴的掌控力,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了战栗。
格洛丽亚似乎察觉到了他内心徒劳的挣扎,灰色的眼眸再次转向他,那空洞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颅骨,直视他混乱的灵魂。
“看来,你还没有学会,在导演发言时保持安静的重要性。”
她点在狼人眉心的食指,微微加重了一丝力道。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狼人那庞大的、充满力量的躯体,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萎缩、坍缩。浓密的毛发褪去,狰狞的狼首收缩,利爪变回人形……
短短两三秒内,他竟然被迫退出了狼人变身状态,重新变回了那个穿着破烂西装、眼角有黑色泪滴的壮汉模样。
不仅如此,他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个如同噩梦般的灰白少女。
格洛丽亚缓缓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看都没看瘫软在地的男人,目光再次扫向翠风和琉奈。
“清理战场,确保‘悲叹之种’被妥善收容。联系你们的后勤部门,处理后续。”
她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命令口吻,“这个人,交给你们审问。关于‘虚空乐园’的情报,应该有点价值。”
翠风下意识地立正回应:“是!前辈!”此刻,她心中再无半分疑虑,只有对这位神秘而强大的“前辈”的敬畏。
月咏琉奈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同样郑重地低头回应:“明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面对绝对力量与深不可测的智慧时,自然产生的敬畏。
格洛丽亚对她们的反应不置可否,最后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眼中充满恐惧与不解的男人。
“业余的剧本,粗糙的演技。”她轻声自语,仿佛在给这场意外的插曲做下评语,“连当反面教材,都嫌不够格。”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在三人注视下,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原地一片死寂,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冰冷余韵。
过了好几秒,翠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连忙拿出通讯器,开始联系“对策部”的后勤小队。
月咏琉奈则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位灰白前辈出现、出手、训诫、然后消失的每一个瞬间。
强大,神秘,无法理解……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威严与正确性。
她究竟是谁?
无论如何……今天所见的一切,让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更高的层次。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格洛丽亚消失的那片虚空,灰色的眼眸中,某种信念如同经过淬炼的钢铁,变得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