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残骸的冷却声还在星璃耳中嗡鸣,指尖残留着强行驾驭那股暗红力量带来的灼痛与震颤。
她拖着近乎虚脱的身体离开演习场,通道内冰冷的照明光线刺得她眼睛发涩。
就在她转向通往宿舍区的僻静走廊时,一个挺拔的身影从廊柱的阴影中缓步走出,无声地拦在了她的前方。
莱恩哈特·基里曼。
他依旧穿着笔挺的骑士制服,金色的发丝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那双碧蓝的眼眸此刻沉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里面翻涌着星璃从未见过的凝重。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保持礼节性的距离,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星璃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带着寒意的压迫感,以及一丝极力克制的……担忧。
“首席。”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敲打在星璃疲惫的神经上,
“刚才演习场的最终数据流,触发了军团最高级别的‘异常波动’警报。”
他微微侧身,看似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走廊上方一个旋转监控探头的视野,
“审议庭已经收到了质询函,签署方……是元帅级权限。”
星璃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训练出的平静。她抬眼迎上莱恩哈特的目光,试图从中读出更多信息。
“是针对演习结果,还是……”
“是针对你,星璃。”
莱恩哈特打断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最终落在她因用力握紧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数据清洗程序识别出的不是战术失误,是……无法归类、且危险等级标记为‘深红’的神经同调模式与能量反应。
有高层人士,不止一方,正在推动对你进行‘全面适应性复核’。”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这意味着远超常规的审查,很可能涉及深度精神探测,甚至更糟。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冷却剂混合的冰冷气味。
莱恩哈特微微向前倾身,这个动作让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星璃完全笼罩,带来一种无形的保护姿态,也带来了更强烈的压迫感。
他的声音更低,几乎只剩下气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这不是常规的战后评估,有人想借机把你彻底‘归档’。你现在每一步都在被放大检视,下一次,可能就不是在模拟舱里了。”
他停顿了一下,碧蓝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挣扎,随即化为更深的决意。
“我的家族在军需部仍保留部分独立权限。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安全屋’,一个……暂时脱离系统核心监控范围的区域,直到这阵风头过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提出庇护,但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甚至有一丝近乎逾越的恳切。
星璃沉默着。
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莱恩哈特的警示证实了她最坏的预感,白夜姬、卡珊德拉,甚至是莉莉丝,她们的举动已经引起了更高层面的注意,而自己成了漩涡的中心。
接受莱恩哈特的帮助,意味着将他也彻底拖入这潭浑水,并将自己的自由暂时交托出去。
看着她眼中闪过的权衡与戒备,莱恩哈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黯然,但很快被更坚毅的神色取代。
他并未退缩,反而更近半步,指尖在身侧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抬起,又强行克制住。
“信任与否,在于你。但机会……不总是存在。”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星璃的双眼,
“你需要一个……至少在程序上,能暂时隔绝‘某些’医疗权限和战术指令的空间。考虑清楚,时间不多了。”
通道尽头传来巡逻机甲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莱恩哈特立刻恢复了平常那种略带疏离的挺拔站姿,仿佛刚才那番危险的对话从未发生。
他深深地看了星璃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警告,或许还有一丝更深沉的、未被言明的情绪。
随即,他转身离去,军靴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阴影中。
星璃独自站在原地,走廊冰冷的空气仿佛渗入了骨髓。
莱恩哈特的话语如同最后的警钟,宣告了缓冲期的结束。
高层的压力已化为实质的利剑悬于头顶。
是继续独自在钢丝上行走,还是抓住莱恩哈特递来的、可能同样危险的橄榄枝?
她抬起头,望向通道尽头那片象征着外部空间的、模拟的星空,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决然取代。
无论选择哪条路,她都不能再被动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