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若有若无的窥探彻底隔绝。
这间被临时改造的诊疗室,弥漫着一种与别处截然不同的气息。
消毒水的冷冽底下,隐约缠绕着一丝甜腻的、令人不安的香气,像是某种稀有花卉在密闭环境中过度绽放后散发出的味道。
墙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属原色,而是覆盖着一层柔和的、会随着光线微微波动的乳白色膜状物质,吸收着一切杂音,让房间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
星璃躺在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诊疗椅上,椅垫柔软得能将人包裹,却无法驱散从脊椎缓缓爬升的寒意。
她看着白夜姬在一旁的仪器台前准备,那双平日里总是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此刻正赤裸着,指尖缓缓拂过一排排闪烁着幽蓝微光的神经接驳探针,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皮肤。
白夜姬今日未穿惯常的纯白医官袍,而是一身料子更柔软、剪裁更贴合的珍珠灰色便服,少了几分专业的疏离,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近乎亲昵的侵略性。
“放松,亲爱的星璃。”
白夜姬转过身,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和微笑,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跳跃着难以掩饰的、近乎狂热的微光,
“今天我们尝试建立更深层次的连接,这能帮助你更好地‘理解’并‘引导’你体内那份独特的力量。相信我,这感觉……会很特别。”
她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气音,仿佛是在分享一个只属于她们两人的秘密。
星璃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理解?引导?不过是更精密的控制和更深入的窥探罢了。
她闭上眼,感受着微凉的探针如同活物般,精准地贴上她太阳穴、后颈以及脊椎尾部的几个特定点位。
轻微的刺痛过后,是一种奇异的嗡鸣感,仿佛有细小的电流顺着神经网络,缓缓流入她的大脑深处。
“很好……感受它,不要抗拒。”
白夜姬的声音仿佛直接在脑髓深处响起,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魔力,
“让我们一同‘看看’,你的内心世界,究竟有多么……璀璨。”
黑暗的视野骤然被点亮。
不再是眼前真实的景象,而是一幅无比庞大、复杂、且动态变幻的神经图谱,如同浩瀚的星空般在她“眼前”展开。
无数纤细的光丝代表着她的神经网络,有些区域明亮稳定,有些则黯淡闪烁,甚至有些地方纠缠成混乱的光团,或是如同星云爆炸般迸发着不稳定的能量涡流。
“看那里,”
白夜姬的意识如同一个体贴的导游,引导着星璃的“视线”投向一个尤其黯淡、却不断释放出细微痛苦电火花的区域,
“这就是你潜意识深处,对那场失去亲人的灾难最深刻的恐惧印记。看它多么美丽,像不像一颗被暗物质包裹的、濒临熄灭的恒星?”
她的语调带着一种陶醉般的欣赏,仿佛在评价一件艺术品。
星璃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理不适,那被直接窥探最深层创伤的感觉,比肉体的疼痛更加难以忍受。
她下意识地想要收缩意识,逃离那片区域。
“嘘……别怕。”
白夜姬的意识温柔地包裹上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恐惧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驾驭它。你看,只要我们稍微……调整一下它的能量频率。”
随着她的话语,星璃“看到”一束柔和却强大的外部能量流入那片黯淡的区域,巧妙地拨动着那些混乱的电信号,将它们梳理、引导,让那片“星云”逐渐变得有序,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带着威胁性的光芒。
“感觉到了吗?”
白夜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仿佛刚才的“操作”也耗费了她不少心力,
“当你能正视它、引导它,甚至……掌控它时,这份恐惧,就能转化为最强大的力量源泉。我们正在做的,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我们在重新塑造你的‘本源’。”
她的意识靠近,带来一种近乎肌肤相亲的错觉,仿佛有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星璃意识中最敏感的区域,引起一阵战栗般的涟漪。
一种奇异的感觉混杂着不适感涌上星璃心头。
痛苦确实在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充盈的、仿佛无所不能的错觉。
这感觉……令人恐惧地上瘾。她紧紧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意识到这所谓的“治疗”,根本就是一场针对她意志的、甜蜜而危险的腐蚀。
白夜姬正在用这种“共创”的幻觉,试图让她对自己的“改造”产生依赖,甚至……认同。
“你的神经可塑性远超我的预期,亲爱的。”
白夜姬继续低语,意识如同最细腻的丝绸,缠绕着星璃的每一缕思绪,
“尤其是你对那种‘深渊频率’的亲和力……简直是造物的奇迹。让我们再深入一点,看看还能发现什么……”
又一股更强的能量涌入,这次指向了另一个区域,那里潜伏着她使用“Ghost”身份时留下的某些高度加密的战斗记忆和数据痕迹。
星璃猛地一颤,几乎要从那种被半催眠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那是她最后的底牌,绝不能暴露!
“放松……”
白夜姬的意识立刻加重了缠绕的力道,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压制,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任何秘密。所有的你,无论是光明的还是晦暗的,都是……完美的组成部分。让我帮你,将它们都‘优化’到极致。”
她的声音里,那抹科学家的狂热越来越明显,几乎要压制不住那层温和的伪装。
就在星璃感觉自己的意识防线快要被那温柔的浪潮冲垮时,诊疗椅的某个安全阈值被触发,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提示音。
神经接驳的强度自动降低了一些。
白夜姬似乎轻轻啧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看来今天只能到这里了。你的身体还需要时间适应这种程度的‘共鸣’。不过,我们已经有了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开始,不是吗?”
她的意识如潮水般缓缓退去,但在彻底离开前,仿佛不经意地,在星璃感知中那个刚被“优化”过的恐惧区域,留下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她独特精神印记的“锚点”。
星璃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身体里确实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四肢百骸都充满了活力。
但这种感觉虚无缥缈,仿佛建立在流沙之上。
她清楚地知道,这份力量与白夜姬的精神力紧密相连,如同吸毒者离不开供应商。
更让她心底发寒的是,她对那种力量带来的充盈感,竟然产生了一丝……留恋?
白夜姬已经站在仪器台前,背对着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探针。
她的侧脸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平静而满足。
“下一次,”
她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晰与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我们可以尝试接触更深层的潜意识,比如……你哥哥星羽留下的那些精神印记。我相信,那会让我们对‘心核’的共鸣,有突破性的进展。”
星璃的心猛地一沉。
力量的增长伴随着显而易见的失控感,而这失控的缰绳,正牢牢握在白夜姬的手中。
她攥紧了微微发颤的指尖,清晰地意识到,这场看似“合作”的治疗,每一次深入,都让她在危险的深渊边缘,更滑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