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院听证会留下的压抑感，如同粘稠的油脂附着在皮肤上，即使用再热的水冲洗也难以祛除。
星璃躺在安全屋的床上，闭着眼，眼前却不断闪过朱利安·维勒那双冰蓝色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以及白夜姬、卡珊德拉、莉莉丝那看似维护、实则将她牢牢钉在“资产”位置上的陈述。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监控，来自三方势力的设备在角落静默地运转，发出几乎不可闻的低频嗡鸣，提醒着她此刻的“安全”是何等脆弱。
她需要一点喘息，一点脱离这些视线之外的交流。
就在她心神不宁时，个人终端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特定频率的震动。
是维克多约定的最高优先级警示信号。
星璃心中一凛，迅速戴上神经接驳装置，意识沉入一片由数据流构筑的虚空。
熟悉的坐标引导着她，穿过层层加密的通道，最终抵达一个隐匿的节点——一处虚拟空间。
眼前的景象变幻，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而是一个充满怀旧气息的老旧街机游戏厅。
斑驳的墙纸上贴着褪色的科幻海报，几台老式框体机屏幕闪烁着雪花点，空气中仿佛弥漫着虚拟的灰尘和塑料加热后的淡淡气味。
这是维克多最喜欢的秘密联络点之一，充满了与当前高科技时代格格不入的、令人安心的“落后”感。
维克多已经等在那里，他背对着星璃，正对着一台显示着复杂滚动代码的机器，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瘦高的背影显得异常紧绷。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回头，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睡意和散漫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显而易见的焦虑，甚至是一丝…恐惧。
他的黑发比平时更乱，眼下的黑眼圈也更深了。
“你来了！”
他几乎是扑过来，一把抓住星璃的手腕，虚拟皮肤的触感有些失真，但那份急切无比真实。
“快，没时间寒暄了！出大事了！”
星璃的心猛地一沉。
维克多虽然平时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在技术问题上从未如此失态过。
“怎么回事？”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同时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数据空间似乎比往常更不稳定，偶尔会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扭曲。
“是‘幽灵’！”
维克多压低了声音，尽管在虚拟空间，他还是习惯性地做出了环顾四周的动作，仿佛隔墙有耳。
“你的‘幽灵’身份，正在被系统的高阶权限扫描！不是常规的治安监控，也不是元老院那种级别的审查，是…是更底层、更根源的东西！
扫描力度之大，覆盖范围之广，我从未见过！简直像是在进行全网普查，但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冲着你来的！”
高阶权限扫描…星璃的呼吸一窒。
这意味着“织网者”系统本身，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存在。
是因为元老院的审查触发了什么连锁反应？还是她之前与深渊回廊的共鸣留下了痕迹？
“能追踪到来源吗？或者目的？”星璃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
“来源极其隐蔽，像是从系统内核直接发起的。”
维克多摇头，脸色发白，
“目的…很难说，但这种强度的扫描，绝对不仅仅是‘观察’。它像是在…定位，或者说，在‘确认’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星璃的眼睛，语气沉重，“星璃，听着，我临时搭建了一条‘幽灵信道’，加密等级是我能做的极限，极不稳定，只能暂时屏蔽这种强度的扫描。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快速操作了几下，一个极其复杂、仿佛由破碎光影构成的通道入口在两人面前闪烁出现，通道边缘不断崩塌又重组，显得岌岌可危。
“通过这个信道，你的‘幽灵’信号可以暂时‘消失’，但维持不了太久。我的建议是…”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让‘幽灵’彻底沉寂。立刻，马上！在对方真正锁定你之前，完全切断所有与这个身份相关的活动！这是目前最安全的做法。”(；一_一)
彻底沉寂？意味着放弃“幽灵”这个她经营许久、用于在暗处行动、获取信息的匿名身份？
这意味着她将失去一条重要的臂膀，一条通往外部世界的隐秘路径。
星璃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痛和不甘。
“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威胁？”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维克多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我…我怀疑是‘清算协议’被激活了。”
“清算协议？”星璃对这个名词感到陌生，但光听名字就透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只是一个传说…或者说，是流传在顶尖黑客小圈子里的最高级别禁忌。”
维克多的声音更低了，仿佛怕被什么存在监听，
“据说，‘织网者’系统有一套终极自卫机制，针对的是那些被判定为对系统本身存在‘极高威胁’的目标。
一旦协议激活，系统会调动一切资源，不计代价，对目标进行定位、隔离、直至…彻底清除。
就像人体免疫系统清除癌细胞一样…冷酷，高效，且绝对无情。”ヽ(。>д<)ｐ
彻底清除…星璃的指尖瞬间冰凉。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处境危险，但“清算协议”这个词，将这种危险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令人绝望的维度。
她不再仅仅是各方势力争夺的“容器”或“资产”，而是成为了“织网者”这个庞然大物本身欲除之而后快的“病毒”？
“为什么…会激活？”她艰难地问，
“因为我？我怎么可能对系统构成那种级别的威胁？”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你能连接深渊回廊，也许是因为元老院的关注引来了系统自检，也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维克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但现在不是探究原因的时候！重要的是，你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幽灵’太显眼了，它就像黑暗中的灯塔！继续使用它，无异于自杀！”
周围虚拟空间再次剧烈地扭曲了一下，一台老式街机屏幕猛地爆出一片雪花，发出刺耳的噪音。维克多脸色大变：
“不好！扫描脉冲加强了！幽灵信道快撑不住了！星璃，快做决定！”
是立刻放弃“幽灵”，切断这条重要的线索，保全自身，但同时也意味着她将很大程度上失去主动探查真相的能力，只能更加被动地依赖…依赖莉莉丝那条看似“安全”的通道？
还是冒险继续使用“幽灵”，赌一把能否在系统的全面扫描下找到生机？
星璃看着维克多焦急而担忧的脸，又看向那条极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幽灵信道。
她想起莉莉丝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数据本质的眼睛，想起她提供的“安全”数据通道…那条通道，是否真的安全？
还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但在眼下，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明白了。”
星璃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幽灵…会暂时沉睡。”这句话说出口，带着壮士断腕般的决绝。
“好！我会尽力帮你抹去最近的活跃痕迹，但不敢保证能完全瞒过…”
维克多话未说完，整个虚拟游戏厅的空间开始剧烈震荡，景物变得模糊扭曲。
“快走！通道要塌了！记住，在得到我的进一步消息前，绝对不要再激活‘幽灵’！”
维克多猛地将星璃推向那条闪烁不定的幽灵信道。
在意识被抽离前的最后一刻，星璃回头，看到维克多的虚拟形象在崩塌的数据碎片中，对她做了一个“保重”的口型，眼神充满了未尽之言与深深的忧虑。
嗡——
意识回归现实，星璃猛地睁开眼，安全屋冰冷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她感到一阵虚脱，冷汗浸湿了后背。
匿名身份暴露的危机，系统“清算协议”的恐怖传闻，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失去了“幽灵”，失去了在暗处行动的眼睛和利爪。未来的路，似乎只剩下一条看似便捷，却可能通往更深处禁锢的“安全”通道——那条由莉莉丝掌控的数据之路。
她似乎别无选择，只能朝着那个方向，小心翼翼地迈出下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