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龙吐息如同九天垂落的冰河,带着绝对零度的死寂,将翻涌的暗红魔焰寸寸压回、冻结。
焦灼的桃林核心区,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冰晶,仿佛一瞬间从炼狱跨入了冰河世纪。
在浩瀚寒潮的正中心,须焱周身狂乱的魔气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节节败退。
她剧烈挣扎的身体逐渐僵滞,细密的白霜如活物般,自下而上,爬过她的双腿,蔓延至腰腹…
就在冰霜即将触及胸口时
须焱一直低垂的头猛地抬起!
眼中那吞噬一切的混沌与猩红,竟如潮水般急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暴躁又明亮的光芒,仿佛穿透了千年尘埃,重新点亮了这具躯壳。
“辰……辰月煌?!你……?!”
沙哑却依旧中气十足的女声,带着那份独有的豪迈,悍然撕裂了寒潮的呼啸。
“妈的!你个死面瘫!真想冻死老娘吗?!”
悬立于空中的辰月煌,玄色衣袍在灵压下猎猎作响,身影却几不可察地一震。
璀璨的金色竖瞳微微收缩,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在须焱那张“清醒”过来的脸上默默打量…
然而,就在这看似动摇的瞬间,他那双能洞穿虚实的龙瞳,已经开始分析起来
第一,本该从须焱体内散出的魔气,此刻竟有大部分是逆向流动——从她脚下那根桃树根中渗出,源源不断注入她的灵脉。
第二,自己当年将这根桃树枝束缚在她脚踝处时,灵纹不应该如此繁复。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当须焱声嘶力竭地呐喊时,桃树根中的魔气波动,与她情绪的起伏完美同步,分毫不差…
“你个没良心的!”须焱大吼,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往日并肩作战时的熟稔与抱怨。
“当年天魔之乱,老娘死守南海阵线,让你放心去捅魔神老巢,身上可是被开了十几道口子!”
“现在倒好,回头就想用这冰渣子当谢礼?!”
她激动的面部肌肉都在扭曲,看起来委屈、愤怒,还带着点“所托非人”的悲怆。
“你看看!看看老娘这一身伤!这一千年来被这鬼魔气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都是为了谁?为了你!为了这该死的宗门!”
她声嘶力竭,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刀子,往辰月煌心窝最软的地方戳。
“老娘为枫胤,为神鳞境做了这么多贡献,立了这么多战功,你就卸磨杀驴了?!”
辰月煌沉默了。
那双冰封的金瞳深处,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雪片般飞闪而过:
南海血战的惨烈、并肩时毫无保留交付的后背;
眼前之人豪迈大笑,扒着他的肩膀说要喝遍天下美酒…
任何一个正常人,哪怕铁石心肠,此刻都该心神动摇。
然而。
辰月煌只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审视标本的冷静目光,最后扫过须焱那张写满“功劳”与“苦劳”的脸。
魔气逆向流动…灵纹精密如法器…情绪完美同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真相:
这桃树根,已经成为了操控她的缰绳。
与其费力唤醒一个被提线的木偶,不如,直接斩断那只幕后操控的手。
那原本因“动摇”而略显凝滞的辰龙吐息,非但没有收回,反而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轰然爆发。
浩瀚的冰蓝灵光不再笼罩须焱全身,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一道极致凝聚、足以洞穿星辰的冰灭死光。
以超越思维的速度,洞穿了须焱的心口,并精准无比地轰向了她脚下那片土地。
更准确地说,是轰向那根束缚在她脚踝上、正散发着诡异波动的桃树根。
“为什么?!你怎么…会…”
一声绝非须焱音色的、充满惊愕的声音,从她的嘴里蹦出…
“轰!!!”
那根本是维系两者灵力平衡的桃树根,连同周围数丈的泥土,在这一击之下直接化为最细微的、闪烁着湛蓝寒光的冰晶尘埃…
“呃……!”
随着树根的湮灭,须焱浑身剧震,眼中那强行点亮的光芒瞬间熄灭。
那穿透她心脏的“破灭死光”,从她的心口处泛起了白霜,逐渐将她全身包裹…
周身那令人不安的魔气,虽然并未完全消散,却如同失去了源头活水,骤然平息了大半。
辰月煌的身影自空中缓缓降下,落在被玄冰包裹的须焱旁边——她并未死去,只是短暂的被“封印”了起来。
“演技……”
他毫无波澜地吐出几个字。
“……拙劣。”
他并非指那被冰封的须焱,而是朝着某一个方向…
那道带着审视,似乎还略带了一点“愤怒”的目光,直接射向了一座山头——那里正站着一个人影。
“他发现了…”
带着黑色兜帽的人影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挪动脚步正准备离开,却听一道破风声呼啸而来。
那人影还没做出反应,一棵冰晶已然划破了他的脸颊。
就在那瞬间——辰月煌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动作没有一丝多余,玄色袍袖翻飞,灵力裹挟着的右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无误地扼住了那兜帽人影的咽喉,将对方直接提离地面。
兜帽下传来一声短促的惊愕。
直到此刻,辰月煌才用他那毫无起伏的语调,揭晓了判词:
“须…焱”
他的金色竖瞳,冰冷地映出对方在钳制下挣扎的轮廓。
“从不……邀功。”
在他的印象里,须焱不论有没有被魔气侵蚀,都是一个热血笨蛋。
她好斗,豪放,爱喝酒,不管受多大的伤都会大笑并且喊着“再来!”
她永远不会炫耀自己的功勋,更不会为了活命而求饶。
这寥寥数语,比任何狂暴的攻击都更具穿透力。
它意味着,对方精心编排的、试图利用情感与愧疚的剧本,从根基上就是错的。
他们模仿须焱的形,却读不懂她的魂。
然而,就在辰月煌指间准备发力,要将其彻底制住的刹那——
“呵……”
兜帽下竟传来一声低哑的嗤笑。
下一秒,辰月煌手中的触感陡然一变,那原本坚实的颈骨,竟在他指下如烟尘般溃散…
他手中扼住的,不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团迅速消散的、由阴影与微弱魔气构成的幻影。
幻影在彻底消散前,那双唯一清晰的眼睛,充满讥诮地与辰月煌对视了一瞬。
随即,整个身影彻底化作虚无,融于山风之中,只留下那一丝被冰晶划破的痕迹,证明他方才确实存在过。
辰月煌缓缓收回了手,面无表情地看向幻影最初站立的地方。
那里,只余下一缕极其微弱、却让他无比熟悉的……同源魔气。
与他体内镇压的,与须焱身上缠绕的,出自同一本源。
他依然背着手,靠着灵力将地上那段破布条拾起封存,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方才的那道攻击,已经在那人的体内留下了一丝神识…
辰月煌立于山巅,玄色衣袍在渐息的风中轻拂。
他回望下方那片重归寂静、却被冰与火蹂躏得满目疮痍的桃林,以及林中那块封印着须焱的巨大玄冰。
敌人的面纱揭开了一角,却显得更加庞大和诡异。
但他金色的竖瞳中,没有任何迟疑。
寻师妹,斩幕后。
这两件事,已彻底融为一体。
辰月煌盘腿坐下,他明明才出关不久,却要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事。
方才的一系列战斗,虽说灵力靠着与神树的联系源源不断,但是他却消耗了大量精力与体力。
纵使是拥有龙族血脉以及辰龙魂魄的加持,辰月煌依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困意。
伴随着一阵寒风,他闭眼进入了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