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万籁俱寂。
月光挣扎着穿透交错的枝桠,在满地青灰色尘埃上洒下斑驳光点。
辰月煌静立原地,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破损处露出底下匆忙缠绕的绷带——
那是他方才从内衬撕下临时处理的,绷带边缘还沾着深色血迹。
他望着不远处那道素白身影,千年冰封的心湖竟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望昔自高处翩然落下,银发在月华下流淌着清冷光泽,衣袂飘飘宛如九天玄女临凡。然而——
"诶...?"
就在脚尖即将触地的瞬间,她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身形微晃,那份精心维持的清冷师尊形象瞬间崩塌。
她慌忙挥舞双手保持平衡,像只受惊的仙鹤。
连辰月煌万年不变的面瘫脸都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咳咳..."
望昔轻咳两声,尽管四周空无一人,她却全然放弃了保持矜持。
绯红悄然爬上脸颊,连耳尖都染上淡粉,在月光下格外明显。
"辰月师弟...你没事..."她走近几步,目光扫过他破损衣袍下渗血的绷带,语气突然转为担忧。"看起来很有事诶。"
她像是要掩饰方才的失态,慌忙找补:
"想不到辰月师弟在不依赖术法的情况下,能坚持那么久。"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连忙改口:"诶?我在说什么呢,你不要紧吧?"
此刻的她不再是挥手间寂灭山海的清霖真人,倒像是千年前在师兄面前总会不小心犯错的小师妹。
辰月煌沉默地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金色竖瞳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
"无妨。"他低沉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
望昔似乎松了口气,但目光很快又被他身上的伤痕吸引。
她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手臂一道较深的伤口上。
"整这么大口子,说没事我可不信。"指尖温暖,带着淡淡银辉。
一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流入辰月煌体内…
不同于秦逸卿身上那份属于她的龙丹之力,这力量更加纯粹、更加本源。
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伤口的疼痛迅速缓解,连因强行运功而滞涩的经脉都顺畅不少。
这就是望昔与生俱来的银龙之力——不仅能够移山填海,更蕴含着生生不息的滋养之能。
"多谢。"他低声道。
望昔收回手,脸上红晕未褪:"跟师尊还谈什么感谢。倒是你..."
她好奇地打量着他。
"明明只有问道·初窥期的修为,体魄却强韧得异乎寻常,你以前是练功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小小橘惊喜的呼喊:
"前...大哥!你没事真是太好啦喵!啊!清、清霖真人?!"
小小橘一个急刹车,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大佬虽然衣衫破损但气势不减,而那位传说中的清霖真人竟就站在他面前!她紧张得连猫尾巴都僵直了。
紧随其后的秦逸卿在看到望昔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但他很快恢复温润如玉的模样,上前一步语气担忧:
"师尊!您怎么亲自来了?我记得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在整理成亲要用的东西…"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满地尘埃,在看到僵傀残骸时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转向望昔时只剩关切。
"都是徒儿无能,未能及时肃清这些邪祟…"
望昔轻轻摆手,脸上的红晕已然褪去:
"没事,倒是你,逸卿,宗门内混入如此多的邪祟,你这个首席,当得不够称职呢。"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让秦逸卿微微垂首。
"师尊教训的是,徒儿定当加强戒备,彻查此事。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辰月煌,带着难以言喻的审视。
小小橘躲在辰月煌身后,猫耳朵紧张地抖动,小声嘀咕:
"前辈,刚才秦首席好像有点怪怪的喵...突然停下来,表情好可怕..."
"至于我为什么出来..."望昔突然眨了眨眼,"当然是觉得整理东西太无聊,想看看你们在做何事~"
她调皮地歪了歪头,与白日那个万人之上保持冷清面容的清霖真人判若两人。
秦逸卿难掩诧异:"就因为这个?"
"咳咳,开个小玩笑。"望昔手指卷着发梢。
"婚期将近,我在屋里整理得乏闷,正巧白泽苑卢钦先生建议我出去走走,顺便谈下药圃的事..."她说着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这个卢钦,说是有要事商讨却不知道跑哪去了……"
竹影摇曳,月光如水。望昔转身面向蜿蜒的林间小径,素白衣袖在夜风中轻扬。
"既然此间事了,不如随我走走?今夜月色正好,适合散步谈心。"
见众人神色各异,她浅浅一笑,指尖流转着一缕银辉: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放心,方才我已传讯镇魔司,他们会加强巡查。再说了——"
她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不还有我么?"
秦逸卿垂眸掩去眼中的阴郁,再抬头时已是完美无缺的温和笑容:
"既然师尊有雅兴,徒儿自当陪同。我知道一条通往月镜湖的小径,此刻月色正好,颇为清幽。"
他侧身引路,姿态优雅。
望昔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辰月煌与小小橘。
“你们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去处理吧。”
"喵?!我,我,我能跟清…呃"小小橘紧张得语无伦次,琥珀色的猫眼睁得圆圆的。
她无措地看向辰月煌,尾巴不安地扫着地面。
辰月煌沉默片刻,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她…不能去。"
就在小小橘耳朵耷拉下来的瞬间,他补充道:
"她…还要复习。"
"……"
现场陷入诡异的寂静。
小小橘的猫嘴张成了O型,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大佬你在说什么鬼话"。
望昔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宛如冰莲绽放:
"嗯?你这小家伙还挺用功。"
"我…我…"小小橘瞬间反应过来,耷拉着耳朵,有气无力地应和:
"是…是啊,阵法概论…好,好难啃的喵…"那委屈的小模样,仿佛真的被学业重担压弯了腰。
"既然如此,小小橘师妹还是以课业为重。"秦逸卿微笑着接话,眼底却闪过一丝深思。
"师尊,辰月师弟,请随我来。"
望昔微微颔首,莲步轻移。
辰月煌默然随行,玄色衣袍拂过满地青灰,方才的治疗加上他自己的体魄,已经将伤势恢复了大半。
小小橘站在原地,看着三人身影渐行渐远,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总觉得,秦逸卿那月白色的背影下,藏着让她猫毛倒竖的东西…
"复习…复习个喵大头鬼啦!"她小声嘟囔,抱着尾巴揉了揉脸。
"大佬肯定是嫌我累赘…唉,还是去找灰毛问问情况。"
她灵活地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另一条小径的阴影中。
……
秦逸卿所选的小径果然幽静,月光如练,洒在石板路上,两旁竹林随风轻曳,沙沙作响。
"辰月师弟似乎对体术颇有研究?"秦逸卿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落在辰月煌破损的衣袍上。
"能在无法动用灵力的情况下,于众多僵傀围攻中支撑许久,实在令人惊叹。"
辰月煌眼皮都未抬一下:"无可…奉告。"
望昔走在两人中间,似乎全然未觉其中的暗流涌动。她仰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银发流淌着清辉,忽然轻声开口:
"这么多年,这月儿却依然不变呢…"
秦逸卿立刻接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仰慕:"师尊又想起往事了?千年重担,辛苦您了。"
望昔轻轻摇头,目光迷离:"并非辛苦…只是偶尔会觉得,这千年光阴,仿佛弹指一瞬。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身旁的竹叶,"有时甚至会想,若他还在…见到如今的仙宗,见到…我,会作何评价?"
秦逸卿注视着望昔完美的侧颜,看着她眼中那抹为另一个人流露的追忆,缓步上前,替她拢了拢被夜风吹拂的发丝:
"师尊,您如今有仙宗,有逸卿…未来漫长,我们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望昔收回目光,浅浅一笑:"咳咳,你可少说些肉麻的话…"
就在这时——
"秦逸卿!"
一声怒喝从湖对岸传来。
众人抬眸望去,只见璇卿持剑而立,粉发在月光下格外醒目,脸上满是怒容。
她剑尖直指秦逸卿,声音冰冷:
"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