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最后一个“安抚面包”塞进唐椒手里时,指尖还沾着黄油的温气。那面包捏着软乎乎的,表面撒的椰蓉细得像碎糖,是他照着母亲留下的老方子改的——偷偷加了点薰衣草花粉,咬下去会有股草木的清甜味,能压下紊乱的味觉情绪。唐椒怀里抱着裹毛毯的小满,小姑娘脸色还泛着白,之前被影子勾起来的焦虑没散干净,手指蜷在唐椒的袖口上,指甲盖留着昨天画的小面包涂鸦,现在却泛着青白色。
“每隔两小时喂她吃一口,要是冒冷汗,就把面包掰碎泡温牛奶。”林夏蹲下来,把小满露在外面的脚往毛毯里掖了掖,她的袜子破了个洞,是上次追着要吃刚出炉的菠萝包时勾破的,他还没来得及补,“味觉学校后门的砖缝里有我藏的备用钥匙,情况不对就带小满去老磨坊旁的储物间,芽芽之前留了光茧在那儿,能挡影子。”
唐椒点头时,指节因为攥紧面包泛白:“你放心,小满我肯定看好!你们去老磨坊小心,张叔叔还等着呢!”她看了眼林夏身后的苏晓和林秋——苏晓正把装备用菠萝包的帆布包甩到肩上,包带磨得发亮,是去年林夏送她的;林秋低头调着味觉检测仪,屏幕上的绿光忽明忽暗,像在喘气,显示周围影子的活动频率越来越高。
“走了。”苏晓拍林夏肩膀时,指尖带着点凉意,“再磨蹭,影子该把结晶挪地方了。”林夏最后看了眼小满,小姑娘已经靠在唐椒怀里睡着了,嘴角沾着点椰蓉,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他心里松了口气,转身跟着苏晓往老槐树下的密道走。
密道入口藏在石板下,掀开时扑来股潮湿的霉味,混着老面粉的甜腥——以前这是味觉学校运面粉的通道,墙缝里还嵌着当年漏的面粉粒,捏碎了有股陈麦香。林秋先跳下去,掰亮荧光棒,淡绿色的光瞬间照亮窄窄的通道:墙壁上刻着各种吃食的纹路,最上面那道月牙形的面包纹是父亲刻的,他说这样走不迷路,还有颗歪歪扭扭的糖果纹,是林夏小时候趁父亲不注意刻的,现在还能看见边缘的毛糙。
“芽芽,你醒着没?”林夏把装精灵的小布包掏出来,拉链拉开条缝,露出芽芽毛茸茸的白脑袋。小家伙平时总缩在他怀里睡,只有遇危险才会亮。此刻它揉了揉圆眼睛,小鼻子抽了抽,突然“呀”地叫出声,浑身瞬间亮起暖黄的光,把通道照得跟白天似的:“小心!前面有情绪陷阱!是影子布的!它闻着愧疚的味儿了!”
话音刚落,林夏脚下的地面“咔嚓”裂了道缝,碎石块往下掉,带着刺耳的摩擦声。他还没抓住旁边的石壁,整个人就往下坠——失重感像潮水裹住他,耳边的风声里混着碎碎的低语,“你没做到”“你对不起他”,缠得人喘不过气。
落地时,他发现自己站在味觉小镇的献祭台广场。台上绑着的人穿件藏青外套,袖口磨破了,是上次给林夏修烤箱时勾的,还没来得及补;胸前别着枚菠萝包形状的徽章,是父亲亲手做的,边缘的纹路林夏闭着眼都能画出来。是爸!
“爸!”林夏心脏像被攥住,冲过去想解绳子,手却直接穿了过去,像碰在雾气上。他这才看清,父亲的嘴角渗着血,眼神却温温的,看见他时,还微微抬了抬下巴——那是父亲想让他别慌的动作。献祭台旁的影子使者穿黑袍,手里的锁链泛着黑气,正往父亲身上缠,锁链碰到外套的声音,像咬碎饼干似的脆。
林夏低头看自己的手,手里攥着个菠萝包,黄油从缝里渗出来,滴在地上,沾了父亲掉的血珠。这是那天早上他特意做的,想让父亲献祭前吃口热的,可影子使者的靴子踩在他手背上时,面包滚到父亲脚边,沾了满是灰的土。
“爸!对不起!我没把面包递给你!”林夏蹲在地上,眼泪砸在土上,晕开小坑。他想起那天自己趴在地上,看着父亲被锁链拖走,父亲回头看他时,嘴唇动了动,像是说“夏夏,好好做面包”,可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想起后来在老磨坊找到父亲的笔记,最后一页写着“夏夏的菠萝包最香”,字迹却抖得厉害,是父亲被影子缠上时写的。
“遗憾的滋味,不好受吧?”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贴在耳边,“要是你当时跑快点,要是你没被推倒,你爸说不定就不会被影子缠上了。都是你的错啊,林夏。”
林夏的肩膀抖得像筛子,眼泪越流越多,眼前的父亲开始模糊,变成无数个“如果”——如果他早点学会味觉魔法,要是他能把面包递过去,要是他没让父亲一个人面对影子……这些念头像藤蔓缠紧心脏,让他喘不过气,连手里的面包都凉了。
就在这时,一道暖金光从头顶照下来,穿透雾气。林夏抬头,看见苏晓的项链悬在眼前——吊坠是个迷你菠萝包,边缘留着手工敲打的纹路,是父亲当年送给苏阿姨的。苏阿姨说,她每天都戴着,直到去年影子来的时候,把项链塞给苏晓,说“给林夏,他爸的东西,能护着他”。
“林夏!醒醒!这不是真的!”苏晓的声音透过光传过来,带着点急,却很坚定,“你爸当年跟我说,遗憾是用来弥补的,不是用来困住自己的!他从来没怪过你,他还跟我夸你,说你做的菠萝包,比他做的还香!”
项链的光越来越亮,照得林夏睁不开眼。他想起父亲每次吃他做的菠萝包,都会先咬一口 crust,然后笑着说“夏夏的手艺又进步了”;想起父亲把面包里的豆沙馅挑给他,说“我不爱吃甜的,你吃”;想起父亲教他揉面,说“面要揉到能拉出膜,才软乎,跟人心似的,要暖”。这些画面像热水,冲散了周围的黑气。
“爸……”林夏擦干眼泪,伸手碰项链的光,指尖刚碰到,周围的场景就像玻璃一样碎了。失重感又来,这次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是林秋,他的味觉检测仪掉在地上,屏幕还亮着,绿光在晃。
“你总算醒了!再晚一秒,影子就吸走你的味觉情绪了!”林秋把他拉到安全地带,芽芽正用毛茸茸的翅膀拍他的脸,小爪子抓着块饼干碎屑,是上次林夏给它留的,现在还想喂他“压惊”。
林夏摸了摸脸,全是眼泪和汗,喘着气问:“刚才那个……是情绪陷阱?”他的声音还哑着,像吞了沙子。
“对,影子专挑人最愧疚的事造幻境。”苏晓把项链收回来,吊坠还在微微亮,“它知道你最放不下没给你爸递面包的事,想把你困在愧疚里,吸走你的味觉力量。”她递过一瓶水,瓶身上贴着个小面包贴纸,是林夏之前贴的,“你爸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肯定会敲你脑袋,说‘男子汉别掉眼泪’。”
林夏接过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他清醒不少。他摸了摸怀里的菠萝包,还好没压坏,油纸里的香气透出来,是黄油和麦粉的香,让他心里踏实。“走吧,张叔叔还等着我们。”他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眼神重新亮起来——不能让父亲的遗憾,再变成小镇的遗憾。
三人继续往前走,通道越来越宽,空气里的甜味越来越浓,是结晶散的味觉能量。芽芽从布包里跳出来,飞到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喊“快跟上!结晶的香味就在前面!”它的小翅膀扇得飞快,带起的风都有股甜丝丝的味。
转过拐角,眼前突然开阔——是老磨坊的结晶室。比他们想的大,墙壁上嵌着无数小味觉结晶,泛着淡蓝光,中央石台上放着个篮球大的金色结晶,就是他们要找的主结晶。张叔叔被一团黑影缠在石柱子上,影子像藤蔓绕着他的身体,只露出头和一只手,他的眼镜碎了一片,镜片上沾着黑影雾,手背上有抓痕,却死死攥着柱子,指节泛白。
“张叔叔!”林夏刚要冲,就被苏晓拉住。她指了指金色结晶旁边,一团黑雾正慢慢聚成人形——藏青外套,菠萝包徽章,连头发的卷度都和父亲一模一样,甚至连外套袖口的破洞都在同一个地方。
“夏夏,别碰结晶。”“父亲”开口,声音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带着点沙哑,却温温的,“我当年就是碰了它,才被影子缠上的。听爸的话,快离开,别管结晶了,保住自己的味觉才重要。”
林夏的脚步顿住,心脏又开始狂跳。“父亲”摸了摸下巴,那是父亲思考时的动作,可他的手却没沾面粉——父亲每天做面包,指甲缝里都有面粉,洗都洗不掉,就算洗手,指缝里也会留着点麦色。
“你不是我爸!”林夏往后退了步,从怀里掏出个菠萝包,用力扔过去,“我爸不会让我放弃结晶的!他当年为了护结晶,宁愿被影子缠上,怎么会让我走?”
菠萝包在空中划过道弧线,碰到“父亲”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像小太阳似的裹住黑影。黑雾滋滋作响,发出刺耳的尖叫,“父亲”的形状开始扭曲,变回一团黑雾,往石柱子后面躲。
张叔叔趁机用力挣开影子,踉跄着走到结晶旁,一把抓住结晶,金光映在他的瞳孔里,像星星。“快拿结晶走!影子的本体在磨坊顶层!”他把结晶递给林夏,手还在抖,却紧紧抓着林夏的手腕,“顶层有个情绪容器,影子把吸来的负面情绪都存在那儿,变成了‘愧疚怪兽’!它要是拿到结晶,就会把小镇的味觉都变成苦味——就像当年我没护住我女儿的味觉那样,我不能再让这事发生!”
林夏接过结晶,入手温热,像抱着团暖光,能量顺着指尖传到身体里,之前被陷阱消耗的力气慢慢回来。“您怎么办?”他看着张叔叔苍白的脸,心里发紧。
“我在这儿牵制剩下的影子,你们快上去!”张叔叔从口袋里掏出把银色钥匙,递给林秋,钥匙上刻着个小面包,是当年味觉工匠做的,“顶层的门要钥匙开,你们小心,怪兽最会学人的声音,别被它骗了!”
林夏点点头,把结晶放进苏晓递来的布袋——这布袋是用味觉纤维做的,母亲当年织的,能挡影子的雾。“张叔叔,您自己也小心!”他说完,跟着苏晓、林秋往顶层楼梯跑。
刚跑到楼梯口,顶层突然传来声巨响,整个老磨坊都在晃,灰尘从天花板掉下来,砸在头上。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嘶吼声传来,震得耳朵发麻:“你们带走结晶,我就毁掉小镇的味觉!让所有人都尝愧疚的滋味,永远活在遗憾里!”
声音裹着黑雾,顺着楼梯往下飘,林夏闻到股焦苦味,像面包烤糊了的味。他停下脚步,抬头看顶层的门缝,黑雾正从缝里溢出来,像墨汁染黑墙壁。
“是愧疚怪兽!”芽芽躲回林夏怀里,声音有点抖,“它的力量好强!比之前的影子都强!”
苏晓握紧手里的味觉匕首,刀刃泛着蓝光——那是用她母亲留下的味觉金属做的,能砍断影子。“别慌,我们有结晶,能削弱它的力量。”她看了眼林夏,“你没事吧?刚才的陷阱没影响你吧?”
林夏摸了摸怀里的菠萝包,是早上五点起来做的,用的是母亲留的老酵母,发了三个小时,面团揉到能拉出透明的膜,就是为了这一刻能护住大家。“我没事。”他深吸口气,“我爸当年能护着结晶,我也能。小镇的人还等着吃我的菠萝包,我不能让它把味觉毁了。”
顶层又传来声嘶吼,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是老磨坊顶层的窗户被撞碎了。黑雾越来越浓,顺着楼梯涌下来,林夏看见黑雾里飘着些碎片似的画面:小满抱着空面包袋哭,唐椒在味觉学校门口找小满,父亲被影子缠上时回头看他的样子。
“走!上去!”林秋拿着钥匙往楼梯上跑,“再晚,黑雾就要飘到小镇了!”
林夏和苏晓跟在后面,楼梯的石壁开始裂,黑影从缝里钻出来,想缠他们的脚。林夏一边跑,一边扔菠萝包,金光炸开时,黑影就像遇热的糖,化了。芽芽飞到前面,浑身亮着暖光,黑雾碰到光就缩回去,像怕烫。
快到顶层时,门缝里的黑雾更浓了,嘶吼声震得楼梯都在晃。林夏握紧装结晶的布袋,指尖泛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护住结晶,护住小镇的味觉,护住父亲留下的所有东西——那些面包的方子,那些揉面的技巧,那些温温的话。
“准备好了吗?”林秋停下,把钥匙插进锁孔,钥匙上的小面包纹路映着芽芽的光,亮晶晶的。
林夏掏出最后一个菠萝包,面包还软着, crust 有点脆,是他特意烤的:“准备好了。”
苏晓把匕首举起来,刀刃的蓝光更亮了:“走吧,让它知道,味觉的力量是暖的,不是它那点破黑雾能比的。”
林秋转动钥匙,“咔哒”一声,门锁开了。黑雾瞬间涌出来,裹着嘶吼声,林夏抬起头,看见那个“愧疚怪兽”——有两层楼高,浑身是黑雾,眼睛是两个红光点,正盯着他手里的布袋,嘶吼里混着各种声音:母亲的“夏夏,妈没教你做好面包”,小满的“我再也吃不到林夏的菠萝包了”,父亲的“夏夏,你没护好我”。
这些声音像针,扎得耳朵疼。林夏却没慌,他举起菠萝包,面包的金光和结晶的光缠在一起,形成道光盾,挡住黑雾。“你别想毁小镇的味觉!”他喊,声音有点抖,却很坚定,“味觉是用来让人开心的,是早上刚出炉的菠萝包的香,是小满吃面包时的笑,不是你这破愧疚能比的!”
怪兽被光盾挡住,嘶吼得更厉害,黑雾开始膨胀,想把光盾裹住。林夏把结晶从布袋里拿出来,金光更亮了,照得黑雾滋滋响。芽芽飞到结晶旁边,小翅膀扇得更快,光裹着结晶,像个小太阳。
“你们别想赢!”怪兽的声音更凶了,黑雾里的画面更多了——唐椒抱着小满在哭,张叔叔被影子缠在柱子上,小镇的面包店关了门,橱窗里的面包都变成了黑色。
“我们会赢的。”林夏看着怪兽,手里的菠萝包举得更高,“因为我们有想护着的东西,而你没有。你只有那些破愧疚,可我们有面包,有朋友,有家人——这些暖的东西,比你强一百倍。”
他说完,把菠萝包朝怪兽扔过去,金光炸开的瞬间,结晶也发出耀眼的光,两道光缠在一起,像条光龙,冲向怪兽。黑雾开始散,怪兽的嘶吼声越来越小,可林夏知道,这还没结束——黑雾里,有个更黑的影子在动,像藏在暗处的老鼠,盯着结晶,等着机会。
顶层的风从破窗户吹进来,带着外面小镇的气息——有面包店的黄油香,有糖果店的甜香,还有孩子们的笑声。林夏握紧结晶,心里更坚定了:不管接下来有什么,他都要护住这些,护住父亲的心愿,护住小镇的味觉,护住所有暖的、香的、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