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艮咆哮着，四只手臂胡乱的砸向惠。
他咬紧牙关，撞碎身后的车窗钻进车里，躲过攻击后又从另一侧车窗翻出，抓起路边断裂的金属标识牌用力掷向儒艮的眼睛。
儒艮打飞标识牌后以不协调的爬行姿态接近惠，他只能凭借相对灵活的身形，在车辆残骸与商店等位置之间拼命牵扯，诱导它远离女孩的位置。
儒艮似乎被激怒了，它张开布满细密尖牙的嘴，一股带着恶臭的粘稠水箭瞬间射出！
惠强行拖动身体扑向一旁躲开水箭，趁儒艮短暂的僵直时间，他从腰侧掏出二级的匕首术具，接近并狠狠刺向支撑着儒艮的下肢！
“噗嗤！”
暗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儒艮发出痛苦的咆哮，受创的下肢下意识的缩回。
惠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向那个还瘫坐在地上的女孩，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忍着剧痛跑进狭窄的巷内。
身后传来儒艮愤怒的咆哮，但它庞大的身躯一时间无法挤进巷中。
惠不敢停歇，抱着她继续逃离儒艮。怀里的女孩吓得瑟瑟发抖，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惠的体力也到了极限，视线越来越暗。最终，再也支撑不住，摔倒过去。
女孩被摔在一边，但她顾不上疼痛，连忙爬过来，看到惠身下洇开的大片血迹，脸色惨白。
“喂，醒醒，不要闭眼！喂，求你了！”女孩带着哭腔，不断推搡着惠，不想让他永远睡去。
有行人经过巷口，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但当认出地上那个受伤的人是十一姬惠时，脸上那点好奇瞬间变成了厌恶和冷漠。
“是他啊……”
“活该，报应吧。”
“别多管闲事，走吧走吧。”
议论声毫不掩饰的传来，没有人伸出援手。女孩只能绝望的看着那些冷漠的背影逐渐离去。
“求求你们……救救他……他是因为救我才……
她的哭声在空旷的小巷里回荡，却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
吵死了...
惠在女孩无助的哭泣和哀求声中，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一片消毒水的气味中恢复了意识。
睁开沉重的眼皮，左腹处传来阵阵钝痛。望去，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那个女孩就坐在他旁边，眼睛又红又肿，下面还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看到他醒来，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你醒了！”她连忙站起身，“医生！医生！他醒了！”
很快，诊所的门被推开，前朝叶子和她的父亲走了进来。
前朝医生也松了口气：“失血那么多，再晚来一会儿就危险了。”他转头看向那个紧张的女孩，“是她把你背过来的。难以想象，嫣纱小姐那么瘦弱，是怎么把你弄过来的……。”
叶子看着惠，眼神里充斥着担忧。
外面似乎来了新的病人，医生拍了拍叶子的肩膀，示意她留下照看，然后走出了病室。
叫做嫣纱的女孩看着惠，又想起他为了救自己受伤的样子，小声抽噎起来。
哭声钻进惠的耳朵，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恶劣。他皱紧眉头，不带好气的说道：“别哭了。”
哭声戛然而止，嫣纱怯生生的看着他。
叶子拿起水杯，想喂惠喝点水，但惠偏开了头。
“我没死，你也没死，有什么好哭的。走吧，这里没你事了。”
嫣纱愣住了，怔怔的望着他。
“我是说，回你该回的地方去。”惠补充道，语气愈发烦躁。
他不想和任何人有瓜葛，尤其是这种麻烦的小女孩，虽然她看上去并不比自己小多少。
嫣纱哽咽道：“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的家被妖怪……”
“那和我没关系，”惠无情的打断她，“我不是慈善家，救你只是一时脑子不清醒。”
“十一姬先生，你别那么说。”叶子转身又对嫣纱说道，“你可以先留在我们这里，嫣纱。”
然而女孩却摇了摇头。
“我……我听他的。”
说完，她对着惠和叶子分别鞠了一躬，然后默默走出了病房。
“等等！”叶子想追出去。
“叶子，”惠叫住了她，“诊费是多少？”
叶子的脚步顿住了，她的胸脯因为震惊与气愤剧烈起伏着。
“十一姬惠，”叶子强压着怒火，“你现在就想这个？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你不能回去。你回去肯定又会跑去退治妖怪，你非要死在外面才甘心吗？”
“多少钱。”
叶子看着他这副颓废的样子，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你就只会问这个吗？十一姬惠，你现在根本不是在活着，你只是在放弃自己，只是在折磨所有……所有可能关心你的人！”
“多少钱。”
叶子死死咬住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摔门而去。
惠躺慢慢挪下病床，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到诊所前厅，找到了正在给其他病人看诊的前朝医生。
他坚持付清诊费后离开，老医生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叹了口气，没有挽留。
天色已经近黄昏，街道上行人匆匆。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12月20日下午四点了。
回到那个冰冷的出租屋，他几乎是摔倒在床上，腹部的伤口因为又是一阵剧痛，让他不得不蜷缩起来。
身体极度疲惫，但心情却莫名的烦躁。
忽然，某种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
他睁开眼，看到细碎的白色结晶从窗户的缝隙里飘了进来。
下雪了。
惠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很喜欢雪，看着窗外的雪花飘落是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雪堆积起来的话就更好了，会很想让他去堆雪人。
小时候，几乎每个雪季他都是和甘城奈一起度过的，打雪仗、堆雪人，在一起做很多事。
但现在，雪花带来的只有寒冷。
惠找了些废纸塞住窗户上的缝隙，然后重新躺回床上。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而雪却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他再次看向窗外，地面上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那个女孩……她说她没有家了。
惠用力摇头，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忘了吧，”他对自己说，“她的死活与你无关，而且是你自己让她走的。”
但是，他却情不自禁的裹紧外套，推开房门，踏入那越来越密的雪幕中。
去哪？他不知道。只是在附近的街道和小巷里穿梭，寻找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雪没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腹部的伤口在寒冷下愈发疼痛。
路灯亮起后，他注意到一个靠在墙边的垃圾桶。
与其他垃圾桶不同的是，它在微微摇晃。
惠缓缓走过去，伸出手，掀开盖子。
他要找的那个小家伙正抱着膝盖，整个人缩在那里。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那双大眼睛在昏暗中望着他。
四目相对，一时间，只有雪花落下的簌簌声。
惠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躲在这里？要躲雪的话，车站、24小时便利店，有的是地方。”
嫣纱的脸被冻得通红，身体因为寒冷止不住的颤抖。
“我害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且感觉你好像很讨厌我……我想，这样惩罚自己可能会让你好受点……”
她顿了顿，又难过的补充道：“但是天气好冷，所以我还是躲起来了……”
惠没说话，只是“砰”的一声，把垃圾桶盖子给她盖了回去，然后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
垃圾桶里的女孩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把头埋得更深，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然而，没过几分钟，脚步声去而复返。
“咔哒。”盖子再次被掀开。
嫣纱惊讶的抬起头，看到惠去而复返，手里还提着两个便利店的塑料袋。
一个袋子隐约可见是饭团和面包，另一个袋子里似乎是一些衣物。
“出来，跟我走。”
嫣纱愣住了，看着他和袋子，没有动。
“雪停之前，住我那里。”惠补充道。
嫣纱犹豫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
“出来。”
嫣纱还是固执的缩在垃圾桶里，不肯动。
烦死了，惠想，他最讨厌的就是那种特别倔的家伙。
“砰！”
他再次盖上了垃圾桶盖。
嫣纱以为他彻底生气离开了，但却感觉到装着她的垃圾桶开始震动——
“呀！”嫣纱惊呼一声，连忙抓住垃圾桶的内壁稳住身体。
惠抓住垃圾桶的边缘，开始费力的拖着这个沉重的绿色大桶，在积了薄雪的路面上，一步一步朝着出租屋走去。
垃圾桶在凹凸不平的雪地上颠簸着，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千代田的街头出现了令人们十分诧异的一幕。
一个奇怪的家伙咬牙切齿的拖着一个大型垃圾桶，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路过的行人也都被这景象惊呆了。
“那不是十一姬家的儿子吗，他这是疯了？”
“我的天，他已经穷到要对垃圾桶下手了吗？”
“离他远点吧。”
议论声飘进惠的耳朵里，但他充耳不闻，只是闷头拖着垃圾桶，在雪地上留下一条歪歪扭扭的拖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