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煎饼生意比昨天好了许多。
上班高峰期的时候，有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看着像是跑业务的，四五个人加一起给赞助了好几十块钱的进账，都是加蛋加肠儿的大客户。
“老板，一张煎饼，加蛋加肠儿。”周正一边嚷嚷着一边走了过来。
沈沐歌抬眼看了看他，想起“肠儿”，视线不自觉的往下偏移。
周正走到摊位前，撇嘴道：“往哪看呢？这么快就雌堕了？”
沈沐歌恼羞成怒的回道：“大男人穿这么紧的裤子，真是个娘炮。”
这种说法，显然是诡辩的“欲加之罪”。
周正不跟她计较，笑一声，递来一支烟，站在一旁一边抽烟一边等煎饼。“今天生意好些没？”
“嗯。”提及生意，沈沐歌的心情好了一些，笑道：“照这样发展下去，日进斗金不是梦。”
“一个煎饼，还能日进斗金？不是梦的话，肯定是幻觉。”周正挖苦道。
沈沐歌却不这么认为。“煎饼咋了？很多金融大鳄都是从小本生意做起来的。”
“还金融大鳄。”周正忍不住乐。“咋？你想当金融大鳄吗？”
“万一能行呢？”
“啧啧啧，林……沈沐歌，我得提醒你。”周正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你是变身了，不是重生了。还金融大鳄呢？你连个‘系统’都没有，还是现实点儿吧。”
这话的打击力度着实不小。
似乎，重生后创业的剧情有很多，变身后创业的剧情基本没有。甚至，很多主角重生后还带着系统，一个金手指还不够，非要俩。太不害臊了！
沈沐歌对周正那鄙夷的眼神很不满，嘴硬道：“我是靠实力的，不需要借助金手指。”说罢，把煎饼塞给周正。“赶紧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嘁，走了。”这一次，周正没有付账。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低声问：“真没有系统吧？还是瞒着我呢？”
沈沐歌微微一笑，说：“其实我有系统，名字叫‘暴揍周正万倍奖励系统’。”说着，双手抱拳，指关节按的咔咔响。
周正有些失望，讪笑叹气，啃着煎饼走了。
“傻/逼。”沈沐歌低声骂了一句。
趁着没生意，沈沐歌抽着烟，琢磨着“系统”的事情。
变身已经很离奇了，再有个系统的话，应该也不算奇怪。
是有那么点儿异想天开了。
但是，万一真有呢？
这个可以有。
她在心底试着喊了两声：“系统？系统？”
没有任何反应。
标志性的“叮”的一声并未出现。
看来，真的没有什么系统啊。
沈沐歌有些失望，还有点儿不甘心，怀疑是不是“打开方式”不对，又试着发出声音，小声喊道：“系统？系统？在不在？”
“哎。”忽然，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
沈沐歌心里咯噔了一下。
难道说……
哈！
如果有系统，那可就发达了！
沈沐歌的脸上，兴奋的笑容瞬间荡漾开来。
原来，自己的系统需要发出声音才能召唤出来啊。
调整好情绪，沈沐歌低声问：“咳，那个……你是什么主播……啊不是，你是什么系统？”显然是平时刷抖音看主播pK看得太多了。
“你在说什么？”那声音问。
系统还会耳背吗？
沈沐歌有些哭笑不得，稍微提高音量，问：“我说，你是什么系……”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身影，转头看过去，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摊位前，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斯文帅气的年轻男人正满脸狐疑地看着沈沐歌。
“来张煎饼。”系统……不，那个男人说。
沈沐歌表情僵硬的哼了一声，一张俏脸瞬间涨红了。回想刚才自己的表现，肯定像个傻/逼吧？难道期盼的系统没有得到，却换来了降智的人设？傻白甜吗？那种很容易被骗上床的人设，以前会觉得很有趣，现在却感觉很恶心！
“不卖？”
“卖！当然卖！加蛋加肠吗？”
“加。”男人说道。
“好嘞，稍等哈。”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好奇地看着沈沐歌，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却是想不起来了。长相不错，身材也不错，就是脑子好像有点儿不正常。想起沈沐歌刚才自顾自的边笑边瞎嘀咕的样子，男人心中满是遗憾。
煎饼好了。
男人付了账，拿着煎饼要走，忽听到一旁有人跟他说话。“梁主管，您出差回来啦。”
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男人微微一笑，与那人同行，道：“是啊，昨晚刚回来。”
沈沐歌看着那梁主管的背影，忍不住叹气。
人比人，气死人啊。
人家二十多岁就是主管了，自己都快四十了，啥也管不了，还得被人管——快八点半了，城管要来了。
沈沐歌收拾了一下，骑上三轮车，往古城而去。
古城游览区下午人多，这个点儿应该没啥人。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先去探探路吧。万一有生意呢？逮着一个是一个嘛。毕竟也没有个系统，只能勤劳致富……
想起系统，又想起自己刚才那愚蠢的、幼稚的、离谱的表现，沈沐歌懊恼不已。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的安慰自己：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诸葛亮还有大意失荆州的时候呢……是诸葛亮吧？管他呢。
手机忽然响了。
是周正打来的。
“沈大鳄，告诉你个好消息。”周正说。
“啥好消息啊周副总。”
“那个娘娘庙村的小主管回来了。”
沈沐歌赶紧靠边停车，“你帮我先问问？还是……”
“嗯……我中午……晚上吧，晚上请他吃个饭，看看状况吧。”
沈沐歌忽然想起来买自己煎饼的“系统”。旁人喊他“梁主管”，他也是朝着周正公司的方向去的。想了想，沈沐歌问：“那个主管，不会姓梁吧？”
“你认识？”
“差点儿。”
“啥叫差点儿？”
“就是差点儿认识啊。”
“我操，别扯淡了。就是跟你打个招呼先，挂了。”
沈沐歌收起手机，心里有些莫名地紧张起来。
她有点儿担心娘娘庙的来历不简单，那样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忽然，一声警笛音响了一下，“小姑娘，这里不准摆摊儿，要摆摊儿去城里边。”一辆城管车慢悠悠地经过，车里的人用扩音器对着沈沐歌喊话。
沈沐歌吓了一跳，赶紧重新上路。
穿城北门而过，沿着中山大街往南，经过北马道街、闹龙街、大隅首街，再往前不远，就看到了“相思意饺子馆”所在的美食广场的大牌子。一大早的，饺子馆里肯定没什么生意。前妻和她的那个短发帅女人同伴正坐在美食广场的大牌子下，跟几个人聚在一起嗑着瓜子儿闲聊。见沈沐歌开着电三轮经过，俩人低声说了些什么。
沈沐歌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她们，却是刻意的假装无视，继续往前开过去了。不过，没走多远，她就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她想先靠边停下，在这里等等生意。
假装不经意地看看美食广场入口处，见前妻和她的同伴还在与人闲聊，心里竟是冒出一股子恶意：使劲聊天，到时候房租都交不起才好！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想跟前妻暗暗地比一比谁的生意更好。
是门面还是地摊儿并不重要，生意好不好才最重要。
唉，这幼稚的好胜心啊。
沈沐歌心中感慨，对自己的这点儿小心思十分的无语。
内心极度龌龊猥琐就算了，竟然还如此幼稚。
真是没救了。
先来一支烟，狠狠的焚烧一下龌龊的幼稚的灵魂吧。
还剩下半支烟的时候，来了客人。
“小妹妹，来两张煎饼。”
沈沐歌看过去，发现来人竟然是前妻的同伴——那个留着短碎发，看起来有些帅气的女人。她看了一眼沈沐歌嘴上叼着的烟，微笑道：“这么年轻就学会抽烟了呀？”
“呵呵……要加蛋吗？”沈沐歌问。
“加。”
“肠呢？”
“也要。”女人笑道：“你这个位置，有固定摊位的。”
“啊，谢谢，傍晚我就挪地方。”
“美食广场附近，没有空闲的位置。”女人依旧笑着，也摸出烟来，递给沈沐歌一支。
“不用不用，抽着呢。”
女人不再客气，自顾自点上烟，抽一口，才继续说道：“你可以往小隅首街那边去，只要不在中山大街上，有的是位置。”
“嗯，谢谢提醒。”
“客气了。”
女人说罢，抱着胳膊，一边抽烟一边等待，却是不再说什么了。等煎饼好了，拿在手里，问了价格，直接付账离开。
礼节上，沈沐歌应该客套一句，毕竟人家好心提醒自己了。只是，看在她是前妻同伴的份上，沈沐歌竟然昧着良心临时涨价一块钱。两份煎饼，一共多宰了她两块钱。
两块钱是小，但意义重大。
就好比……
反正意义很重大！
路边熬了许久，直到前妻和她的同伴都回了饺子馆里，沈沐歌也没有等来几个生意。怪不得白天没有人出摊儿，生意是真的差。
人也少。
偌大的古城里，商户比游客还多呢。
难得有几个游客，还是要去财神庙里求财的，不是来花钱消费的。
看样子啊，明天不能再来了，得另找地方才行。
没有了前妻的“陪伴”，竟然少了点儿特别的乐趣。至少精神上，“放松”了很多。沈沐歌昏昏欲睡的苦熬到午后，大街上的人/流渐渐稠密起来。有些摊位也开始支上了。
一辆改装出了车厢的飞鸽三轮车停在了沈沐歌的煎饼摊儿前，骑车的是个看起来有三十来岁的青年。他嘴里叼着烟，看向沈沐歌，笑道：“妹子，这是我的老摊位儿。”
“啊，马上走。”沈沐歌赶紧收拾东西。
“不用不用。”青年笑道：“你不就这一辆三轮车嘛，挤一挤好了。”青年从车上下来，又高又壮的身材十分有威慑感。他走到一旁，指着地上的一块划了道道的地砖，说道：“你往这边挪一点儿，到这里。”
“这……合适吗？”瞅着这个五大三粗的青年，沈沐歌心里有点儿犯怵。
“合适。”青年依旧笑着，说道：“出门做买卖的都不容易，相互帮衬嘛。”说罢，朝着南边不远处一个已经支上摊子的男人喊道：“卖玩具的，挤一挤，给我妹妹匀点儿空。”
那卖玩具的男人啐了一口，笑骂道：“要不要脸啊你？人家认你当哥了没有？”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把自己的摊子稍微收了收。
对面，卖衣服的大姐一边摆着衣架一边接话道：“‘脸’这个字儿他都不会写，你信不？”
周围几个相熟的摊主哈哈大笑。
“就是，昨天那个卖豆腐脑的想让他匀点儿地儿，他可是死活没同意。”
“他看不上人家呗，哈哈！”
那青年听到这些话，咧着嘴笑。把车子开到路边，直接打开车厢的门，挂上几个包，摊子就支好了。点上一支烟，凑到沈沐歌的摊位边，笑道：“妹子，看着你没多大年纪啊，成年了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沈沐歌给问住了。
自己算是多大年纪呢？
说三十七肯定不合适。
回想看到的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再瞄一眼发育极好的身材，沈沐歌说道：“十八了。”
“呵呵，我二十五了，你喊我‘包哥’就好了。”
二十五……
看着有点儿显老啊。
沈沐歌心里嘀咕一句，笑道：“好。”
别看包哥年纪不大，周围的摊贩倒是很给他面子，竟然都稍微紧了紧摊子，给沈沐歌让出了位置。沈沐歌挺感激包哥的，但是，包哥的过度热情，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已经有周杨那个不省心的，沈沐歌不想再招惹别人了。
她想好了，明天就换个地方。
“妹子你哪里人啊？”
“东边。”
“东边哪？”
“紫荆路上。”
“哦，那不远。”包哥笑道：“干多久了？”
“第二天。”
“哈哈，生意不好干吧？别着急，慢慢来。”包哥宽慰沈沐歌道：“我刚开始卖包的时候，也是难干，慢慢的找到路子就好了。”
沈沐歌实在是不喜欢跟包哥闲扯，幸好来了生意，赶紧忙活起来。
天色渐晚，中山大街上却是越来越热闹了。
路边的店铺门口，统一定制的昏黄灯笼和黄底黑字的旗帜，映出了古色古香。眼前行人的交谈，孩子的嚷嚷，近处门店里的歌声，远处扩音器里的促销广告……混杂在一起，乱七八糟，聒噪不止。
人多，生意也好——至少比在清水河桥头那里好太多了。
沈沐歌正忙着呢，手机响了。
是周杨打来的。
“沐歌，你在哪呢？”
“古城啊……要加蛋吗？”
“古城哪里？”
“两个蛋吗？好的。中山大街，美食广场南边儿，路东。”
“嗯，知道了。”
沈沐歌继续忙碌。
很快，周杨推着山地车来了。
“你跑过来干啥？”沈沐歌问。
“来看看你。”周杨说着，四下里看看，干脆把山地车推到了沈沐歌摊位的后面。“生意挺好啊。”
“还行。”沈沐歌的心情不错，笑道：“放学不回家，不怕你爹揍你啊？”
“没事儿的。”周杨说道：“我跟我爸说我去同学家里借书去了。”
“借书？”
“准备好了。”周杨拍了拍书包。
“行吧。”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话题。虽然找好了借口，周杨却还是不敢回家太晚，又不想让沈沐歌以为自己胆小怕事。“主要是不想让爸妈担心。”这个说辞，十分完美。看时间不早，周杨依依不舍地推着山地车走了。一步三回头，差点儿撞到人。
周杨刚走，包哥就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藏着紧张，问：“男朋友？”
沈沐歌刚想否认，可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了笑。
包哥眼睛里明显闪过一抹失望，笑容也微微僵硬。双手叉叉腰，又抄进裤兜里，最后摸出一根烟点上，看似随意的回了自己的摊子边上。
沈沐歌暗松一口气。
如此，今天到收摊之前，应该能消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