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九点，古城里也就没什么游客了。
沈沐歌正准备收摊儿回家，忽然接到了周正打来的电话。
“帮你问过了，那小子说不了解。”
“他自己村子里的事儿，还能不了解？”
“反正他是这么说的。”周正的语气有些冲。
“咋了？”
“妈的，要不是想着帮你打听消息，老子绝对不能请他吃饭。”周正气得够呛，“嘴上没毛，狂的没边儿。说我这干的不对，那处理的不好，真他妈装！我他妈……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干啥呢？”
“准备收摊儿。”沈沐歌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收拾着东西。想了想，又道：“算了，先别打听了。我……唉，我有点儿担心。”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万一水太深……咱是不是该敬而远之啊？”
“就怕不是敬而远之，是坐以待毙。”
“呃……”
沈沐歌的东西收拾好了，坐上三轮车，抬头看到磨磨蹭蹭的收包儿的包哥正偷偷的看过来，礼貌性的挤出一丝笑容，抬手摆了摆。
包哥立时笑了，也摆了摆手。
沈沐歌拧动转把，骑车往南，过了小隅首街，往东城门而行。
“唉，主要是跟那姓梁的小子不太熟。”周正说道：“要不，我再帮你打听打听吧，看看有没有了解情况的朋友。”大概是听出了手机里传来的风声，“骑车就别打电话了，慢点儿开，挂了。”
到底是几十年的好朋友，周正虽然嘴巴很恶心，但人也确实很好。沈沐歌心里感慨着，回想年轻时候的过往，那些点点滴滴，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地有些模糊了。印象里周正的模样，恍惚间竟然有点儿像他儿子周杨了。
想起周杨，又想起了他推着自行车离开时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
呵……
年轻人。
虽然有点儿幼稚，但是……
不可否认，这个年纪的感情，才是最纯真的。
就像当年的自己，纯真的总会干些愚蠢的幼稚的事情。
不过，当年的自己比周杨强了一点儿。
至少自己没有喜欢上一个“男人”。
还是个老“男人”。
唉。
沈沐歌有些颓废地叹气。
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又颓又废又丧。
平时若是遇到这样的人，她肯定会敬而远之，因为她相信，这种负能量会传染。万万没想到，如今的自己，竟然会变成自己最嫌弃的人。
带着满满的负能量回到家，盘账的时候，终于恢复了些许元气。
太意外了，竟然有三百多块钱的毛收入。
除去成本应该有大概一百多一点儿的利润。
真是一笔巨款啊！
哎呀，真想找个人分享一下喜悦。
给周正打个电话？
算了。
那混蛋肯定会说什么“沈大鳄”的废话。
人家每个月一两万的工资，哪能看上自己这点儿小钱。
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周杨发来的。
“回家了吗？”
沈沐歌犹豫了一下，想要回信息，又犹豫了。
一条短信一毛钱。
看情况显然不是回一条短信就能结束。
聊上几句，一个煎饼就白卖了。
干脆，打个电话过去吧。
反正是包月的话费，不打白不打。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喂。”周杨用很低的声音说话。
“刚到家没多会儿。”沈沐歌说道。
“哦，生意咋样今天？”
“卖了三百多块，估计能赚一百多点儿。”沈沐歌尽量压抑着喜悦，以免有显摆的嫌疑。
“别灰心，虽然不多，但是……”周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沐歌，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会好的。”
沈沐歌的兴奋情绪好似被浇了一盆水，讪笑道：“是啊。”
“你一整天都在那里摆摊儿吗？”
“早上在文化路口。”沈沐歌说道：“明天中午可能会再找个地方看看，中午古城里没啥人，傍黑儿再过去。”
“要去哪？”
“不知道呢，再说吧。”
“后天古城里面，应该人会多一些。”
“为啥？”
“因为周末。”
“也对。那后天就在古城里守一天看看。”
“周末没课，我去古城找你吧？”
“没课就在家休息，找我干啥？你又不会摊煎饼。”
“我可以学。”
“扯淡，好好上你的学吧。万一今年再考个168分，上不了大学，我看你咋弄。”
“你咋知道我去年考了168分？”
听到这话，沈沐歌心里咯噔了一下。“肯定是你告诉我的啊，不然我咋能知道。”
“噢，是吗？好吧。考不上大学就跟你一起卖煎饼。”
“嘁，能饿死。”沈沐歌笑起来。
周杨久久没有说话。
“咋了？”沈沐歌问。
“你的笑声真好听。”
“……”沈沐歌很是无语，“做饭吃去，拜拜。”
简单地吃了饭，再洗个澡。
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先打开淘宝领红包，再去拼多多瞅瞅有没有打折的便宜货——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变回男人，是时候多买点儿女装了。不然啊，忙起来的时候，都换洗不过来。
不仅要打折的，还要打折足够狠的。
七八折的坚决不考虑。
各种特价清仓大处理之类的关键词必须要有。
衣服鞋子都买了点儿，内衣也买了好几件。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正准备睡觉，又刷到了特价卫生巾。
这东西……
是不是也该买一些？
不知道自己这变身女跟正常女人是不是一样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一样不碍事，一样也不打紧。就怕突然不约而至……
所以……
准备一些卫生巾应该也是很有必要的。
对了，关于经期，日子是咋算的？以前听前妻说过，过了那么多年早就忘了。
先百度下。
打开浏览器，上回看过的网站直接自动打开了。网页上没看完的小视频的播放小三角，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吸引着沈沐歌的手指。
不行！
不能变成一个放荡的女人！
有些事情，必须节制。
只是……
压抑太狠的话，会不会也不太好啊？
毕竟，那种事儿，过度会伤身，压抑会伤神。
一天一次的话应该不算过度吧？
身体年轻，精力旺盛很正常……
从来都是劝人难，劝己易。
沈沐歌轻易的就劝服了自己。
至于计算经期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
周五的文化路口，依旧人潮如织。
沈沐歌的煎饼生意更好了一些。
老顾客周副总如约而至，却没有要煎饼吃，还丢下了一个小袋子。
“连着吃两天了，换换口味。”周正说。
“早说啊，我都给你摊上了。”一看到周正过来，正好没有顾客，沈沐歌直接就开摊了。看一眼周正丢在三轮车里的塑料袋，沈沐歌问：“这啥啊？”
“我老岳父给的车厘子。”
“哦，煎饼真不吃啊？”
“你自己吃吧。”
“我早就吃腻了。”沈沐歌说道。
“我们公司里有个妹子，是娘娘庙村隔壁村子的，回头我跟她打听一下。”
“不是借着帮我的名义搭讪小姑娘吧？”
“哈哈，我先走了，今天周五，事儿多。明天周末休息，约饭再聊。”
沈沐歌随口答应了一声，刚好又来了顾客，便把快摊好的煎饼卖了。断断续续忙到收摊儿，骑上三轮车，她才忽然想起来：如果明天周正和周杨都去找自己，咋办？
真愁人啊。
还有，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去哪里摆摊儿才好。胡乱转了几条街，也没找到好地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古城里糗着吧。
刚到古城里开摊儿，微信来了信息。
是杨诗画发来的。
“忙不忙？跟你说个事儿。”
“咋了？说。”
“我儿子昨晚画地图了。”
“……”
“我原本不知道是啥，问了周正才明白是咋回事。我有点儿担心，现在这年轻人，荒唐的很，万一脑子一热，跟哪个女孩子出点儿事，咋弄？正经女孩儿倒也罢了，万一有啥病呢？万一把杨杨带坏了呢？做父母的，关注一下孩子这方面的事，是不是应该的？我一说吧，周正竟然不当回事儿，说我想得多了，真是气死我了。”
沈沐歌皱起了眉头。
她也觉得杨诗画想太多了。
哪个男孩子还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想了想，沈沐歌回道：“之前那小子因为地理老师哭得稀里哗啦的，也没见你担心这事儿啊。”
“那时候不是没想到嘛，头一回当妈，没经验。”沈沐歌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复呢，杨诗画又发来一条语音：“实话跟你说吧，上班之前，我查了杨杨的电脑，发现有浏览不健康网站的痕迹，就昨晚。不是我小题大做，更不是我想太多，孩子学坏啊，很快的。现在不管，等真的学坏，再管就晚了。我娘家那边有个邻居，就是因为小时候偷拿家里的钱没人管，现在好了，成了惯偷，隔三差五的都要进号子里体验生活。唉，我是真的有点儿担心。”
沈沐歌哑然。
你担心？
我更担心！
昨晚看了不健康的东西，今天傍黑儿可能还会来找自己……
都是过来人，年轻人啥心思，很容易猜得到。
年轻气盛，很容易冲动……
万一周杨忽然精/虫上脑，非要硬来咋办？
想想之前自己竟然还把他放进了家里……
真是引狼入室啊！
沈沐歌一阵后怕，赶紧回复：“你的担心很有必要！特别是男孩子，这事儿必须管住了。年轻的时候瞎搞，长大了更会肆无忌惮。可别一不小心，一辈子就毁了！”
“就是啊！偏偏周正一点儿也不关心，甚至不当回事儿。唉，我一个当妈的，真是有点儿不好提啊。万一把孩子给羞住了，更麻烦。要不，你跟周正说说？”
“我咋说？我说你媳妇跟我说你儿子跑马了？”沈沐歌觉得，要是让周正知道她媳妇跟自己聊“跑马”的话题，肯定能气死。
“啥跑马？”
“就是画地图。”
“哦，也是，不能这么说。那咋弄？要不，你帮忙跟孩子说说？跟开玩笑一样就说了。你和周正虽然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了，你又没孩子，将来杨杨就好比你儿子。你帮忙教育一下，也是应该的。”
沈沐歌看着这段信息，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还“好比你儿子”？
杨诗画啊杨诗画，你是不知道，这“儿子”对他叔叔可是用心险恶啊！
竟然让我劝？
真跟他提这种话题，那就不是劝，而是勾引了！
“煎饼咋卖的？”有顾客了。
沈沐歌赶紧收了手机，说道：“两块，鸡蛋一块，肠两块。”
“淀粉肠啊？”
“纯肉肠，你看还有包装呢，大牌子。”
“那来一张，加一个鸡蛋一根肠。”
“好嘞，五块钱。”
“扫过去了。”
“收到。”
打发走了顾客，发现微信又来了信息。
还是杨诗画发来的。“我不管啊，这事儿交给你了。不让你白忙，明天周末，请你K歌去啊。”
“不去，忙。”
“周末还忙？”
“明天不是周末，是周六！你当我是考了个编制还是以为我在外企上班啊？”
“996啊？”
“你当我是在一二线的大城市里的正规企业上班吗？”
“赶紧找个媳妇吧，怨气太重了你。对了，我们小区里，4号楼有个邻居，也是单身，跟你年纪差不多，就是胖了点儿。不过人家最近在减肥。而且啊，人家有房子。你们要是结了婚，你那套房子可以租出去，搬我们小区来住。”
4号楼的胖女人……
是那个周杨跟他爹提过的女人。
忽然就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沈沐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把杨诗画的微信拉黑的冲动，把手机屏幕关了，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一支烟刚抽完，昨天那个帅气的女人站在了摊位前。
“小妹，和昨天一样，两份儿。”
说话的时候，女人冲着沈沐歌微笑。
沈沐歌丢了烟蒂，答应了一声，开始忙活。
“要固定在这里摆了吗？”女人问。
“是啊，也没别的好地方可去了。”沈沐歌说着，假装随意的打量了一下女人。
女人个子高挑，很漂亮，画着淡妆，漆黑的短发，瘦长脸型，给人一种很干净很利落的感觉。
“明天会好一些。”女人如昨天一样递来一支烟，沈沐歌犹豫了一下，接了。女人笑道：“这地方就是这样，平时有些冷清，到了周末、节假日，生意就会好上很多。”
“嗯。”沈沐歌应了一声，略一迟疑，说道：“你是相思意的老板吧？我去你们店里吃过水饺。”
“是啊。”女人笑了，“我记得你。”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见一次就很难会忘了。”
“呃……你自己开的店吗？我记得还有个……还有个姐姐的。”
“我朋友。”女人回道：“我俩从南方回来，没什么事做，就一起开了个饺子馆儿。”
“生意好吗？”
“不好。”女人随意地抽一口烟，“无所谓，钱嘛，够用就好了。”说着，视线落在沈沐歌的手上。“你这双小手，不是用来干粗活的。”
“也不算啥粗活吧。”沈沐歌苦笑，说道：“就算是……得挣钱啊，不干活饿死了。”
“你这么漂亮，找个有钱男人嫁了，就不必受这份罪了。”
“嗐，算了吧。”沈沐歌笑道：“以色事人，色衰爱弛，爱弛恩绝。”
“呵，挺有学问啊。”
“没有没有，我文盲。”沈沐歌说着，无意中抬头看了女人一眼。她发现女人正盯着自己看。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女人微笑，没有再说什么。
煎饼好了，女人付账。
“八块。”沈沐歌说。
“不是十二吗？”
“呃……本来是十块。昨天给你算错账了。”沈沐歌的脸微微红了。女人如此和善，自己只因她是前妻的朋友，就坑人钱，到底还是有些良心不安。冤有头，债有主。真想报仇，应该坑前妻的钱。
女人闻言，笑了笑，付了八块钱，拿上煎饼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着沈沐歌，笑道：“中午来吃饺子，给你打折。”不等沈沐歌回话，又直接走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