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地摊儿有一点不好：下雨的时候不能出摊儿。
一般来说，下雨天，就是假期。
“放假”这天，多日不见的周正来了。
带了一箱啤酒，还有些蔬菜和肉。
“买点儿现成的菜不行啊？”沈沐歌没好气的说道：“难得休息一天，还得伺候你，本来计划着洗衣服呢。”脏衣服攒了好几天了，一直没空洗。
“你做的饭好吃。”周正笑道：“再说了，你没刷到视频吗？现在的那些饭店啊，贵就算了，关键好多菜还是预制菜，既不卫生也不健康。”说话时，点上烟，堵在厨房门口，瞅着忙碌的沈沐歌的背影，嘴角挂着笑。
“排骨咋弄？炖汤？还是红烧？”
“随你。”周正咋舌道：“啥时候买的新裤子？”
“咋样？”
“挺好。”周正笑道：“质量看着不咋样，但款式还行，很显屁股。”
“九块九包邮，要求啥质量啊。”沈沐歌笑道。“我觉得挺好，又薄又凉快。”
周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抽着烟，盯着沈沐歌的背影，怔怔出神。片刻，叹气道：“唉，可惜了。”
“啥？”
“可惜我结婚早了。”周正说：“或者说你变身晚了。”
沈沐歌嘴角一抽，提醒周正道：“那瓶防狼喷雾，一直还没机会用呢。”
周正当然听出了言外之意，笑道：“放心，咱俩啥关系？我咋可能好意思脱你裤子啊！”
沈沐歌哼了一声。
周正又道：“我给你买的裙子呢？咋不穿？”
“妈的，好意思掀我裙子是吧？”
“啧，你看你，思想真龌龊，我就是随口一问。”周正一本正经地说道。
刺啦一声响。
沈沐歌开始炒菜。
周正扛不住呛人的辣椒味儿，赶紧走开。
叼着烟来到沈沐歌的卧室，一眼瞅见了脏衣篓里的待洗的衣服，上面还有几件内衣……
大约一个小时后。
锅里炖着排骨，餐桌上摆了四个菜。
周正跟沈沐歌碰了碰杯，干了一杯啤酒，说：“你自己在网上买内衣了？”
“咋？”
“很便宜吧？”
“嗐，别提了，刚收到货就降价了。”沈沐歌说道：“买的时候打七折，收到货，刷到了六折的优惠。一条亏了好几毛钱。”
周正耷拉着眼皮，气道：“这么便宜能穿吗？不怕感染啊？”
“不碍事吧，穿着还行。”
“行个屁，我给你扔了。”
“啊？啥时候？”
“刚才。”周正说道：“回头我再给你买几条。唉，你啊，女人和男人不同，贴身的衣服，必须要穿好的。你嫂子之前……”话说到此，忽然意识到不妥。虽然沈沐歌现在是女孩子，但是，跟她提自己老婆的一些隐私事情，还是会感觉到特别的别扭。
沈沐歌斜眼瞄了瞄周正，说：“真给我扔了？不会是被你偷偷藏起来了吧？”
“嘁，别胡扯啊，我可不是那种人。”周正否认得很干脆。
“是吗？我问你，我之前在你车里换下来的那条男式的，咋没了？”
“我去！你啥意思？退一万步，我就算是有点儿小癖好，可也不至于收藏男式的吧？”周正满脸不悦，说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是体面人，名声很重要的。”
“行吧。”沈沐歌虽然怀疑，却苦于没有什么证据，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想了想，又道：“你真要帮我买内衣的话……能不能买点儿正常款式的？那种细带子的，穿着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了？”刚自称体面的周正满脸猥琐的笑着问。
沈沐歌苦笑，端起酒杯喝酒。
周正不甘心地追问：“夹屁股？”
“有句俗话说的好，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沈沐歌说道：“你这么猥琐，就不怕儿子跟你学会了？说起这个，有个事儿一直忘了跟你说，我发现啊，杨杨跟你一样，有点儿装。”
“啥呀，我装吗？”
“偶尔。”
“嘁。”周正喝一口酒，想了想，说道：“男孩儿啊，好面儿。因为面子偶尔吹吹牛，显摆一下，也没啥。”说罢，见沈沐歌一脸不屑，又道：“是不咋讨喜，但可以理解，谁还能一点儿脸面不要啊？”
“行吧。”
推杯换盏，又聊了一些闲事儿。
几瓶啤酒下肚，周正又提及了儿子周杨。“这小子，最近肯定是处对象了。一天天的，魂儿都没了。补习班五点半放学，他每天到家基本都要7点钟。除去路途，中间至少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不知道上哪去了。你嫂子让我跟踪一下，看看那小子到底干啥呢。”
沈沐歌正在厨房里盛排骨汤，听到周正的话，手一抖，差点儿没把碗给摔了。稳住心神，端着两碗排骨汤回来，坐好了，才不紧不慢的问：“咋？你跟踪了？”
“没有。”周正说，“我觉得吧，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有点儿自己的隐私很正常。只要别干坏事，就无所谓。跟踪的话，实在是有点儿过了。”
“没错。”沈沐歌赞同道：“父母管的太宽也不合适。”
“对啊，就好比谈对象，爱咋谈咋谈呗。真要是忍不住，怎么着了人家小姑娘，咱也不吃亏不是？万一怀上了，就给人下彩礼结婚。早点儿抱孙子也不错。”
“这话不对。”沈沐歌立刻严肃地表示反对。“有个爱慕的对象，这事儿挡不住，可是……不能害了人小姑娘啊，再说了，才多大啊？就结婚？太扯淡了。万一……万一人家小姑娘死活不同意，你儿子又要霸王硬上弓……你就不怕人家告你儿子强\奸啊？”
“应该不至于。”周正说道：“杨杨虽然淘气了点儿，但人品不坏。”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多管管。比如……不准他再晚回家。”沈沐歌说道：“六点不到家，直接家法伺候。棍棒底下出孝子，这话不会有错的。你想想你小时候，要不是你爹皮带抽得很，你可能早就混上吃牢饭了。”
“唉，也是。这事儿不跟你抬杠，现在的这些小屁孩儿，就是打得轻。”周正端起酒杯，跟沈沐歌碰了杯，一饮而尽，说道：“唉，关键是你嫂子说打孩子不对。要不是她惯的……唉，不提这个。喝酒喝酒。”再续上一杯，再一饮而尽。
啤酒这东西，喝多了尿多。
“你自己喝吧。”沈沐歌打了个酒嗝儿，说：“我去放水。”刚起身走了一步，又回来，拿上了自己的手机——她担心万一周杨或是杨诗画忽然发信息过来。
周正笑了一声，看着沈沐歌进了卫生间，稍等几秒，起身说话：“你是不是没有关门啊？哎呀，手脏了，得洗一下。”
“你真猥琐！”已经坐在马桶上的沈沐歌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抓住了干湿分离的隔间门，划拉一声拉上了。就在拉上玻璃门的那一刻，卫生间的门被周正推开了。
应该反锁上的。
可是，在自己家上厕所，谁会有反锁门的习惯啊？再者，偶尔真的会忘记自己是个女人，更会忽略了周正很猥琐的本性。
“我洗个手就猥琐了？”周正在外间洗着手，语气平淡，“你呀，心脏，看啥都脏。”
“我……行吧，我心脏。”沈沐歌不想说话了。
“你就不能换个好牙膏啊？”周正说：“一口白牙，不怕坏了？还有，这香皂，是不是用红包花几分钱买的？不是我说你，这种日化用品，就算是买贵的，也花不了几个钱，何必呢？”
沈沐歌坐在马桶上，黑着脸回话：“你有完没完了？赶紧出去！”
“你尿你的，管我干啥？放心，我不偷看。”周正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发型，“你说，我要不要把头发再留长一些？那样会不会增加点儿气质？”
“猥琐的气质吗？”沈沐歌气得够呛，竟是恶向胆边生。她打开微信，找到杨诗画，跟周正说道：“你说，我现在要是跟杨诗画发信息说你跟一个漂亮女人在一起，她会有啥反应？”
“喂喂喂，你别乱来啊。”周正慌忙说道：“我出去还不行吗？”
沈沐歌得意地笑。
待听到了卫生间的关门声，却仍然不放心。因为周正很可能为了假装出去而制造了关门声。这种事儿，他绝对干得出来。
稍微拉开隔间玻璃门，没有看到周正，这才彻底安心。
餐厅里。
周正叼着烟，翘着二郎腿，时不时地瞥一眼卫生间方向，邪恶的心思竟是蠢蠢欲动。他感觉自己快要扛不住了。每次想到“就算自己对沈沐歌施暴，她也不会做的太绝”，那份邪恶的心思，就会愈发的强烈。每次跟杨诗画争吵，或者被杨诗画拒绝同房之后，他就会越发频繁地想到沈沐歌。每次来到沈沐歌这里，他都会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
这不对。
并且是大错特错的。
可是……
谁又能总是做正确的事情呢？
也许以后真的不能再过来了。
万一哪天真的忍不住……
沈沐歌好说，这小子……这小妮子其实特别喜欢钱，只要给她足够多的钱，肯定能安抚好。甚至，单纯的靠这么多年的感情，也能搞定她。
主要是杨诗画。
那是个油盐不进的女人。
夫妻那么多年了。
周正很了解她。
他知道，只要自己犯了原则性的错误，杨诗画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人这一辈子，最关键的，不是最想得到什么，而是最怕失去什么。
周正很清楚，自己最怕失去的，是杨诗画。
至于最想得到的……
不重要了。
……
“我家马桶有毛病了，冲水不利索。”沈沐歌说着话，从卫生间里出来，四下里看看，不见周正。“周正？周正？”
无人应答。
干脆打电话过去。
“你干啥去了？”沈沐歌问。
“走了。”
“啊？”
“唉，以后咱们少见面吧。”周正叹气道：“我不想失去杨诗画。”
沈沐歌眉头紧蹙，沉默了片刻，说道：“行吧。”
挂了电话，沈沐歌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还剩下许多的饭菜，还有几瓶没有开瓶的啤酒，心中有些伤感。
那么多年的朋友，说不见，就不见了吗？
唉……
沈沐歌惆怅一阵儿，自顾自地吃饱喝足，然后收拾一番，开始洗衣服。
一个小时后，敲门声响起。
沈沐歌透过猫眼看过去，然后打开门，狐疑的瞅着周正。
周正微微一笑，把四个纸袋递了过来，说：“答应送你的，差点儿忘了。”
“啥？”
“内衣。”
“买这么多。”
“换着穿吧。”周正满脸淡然的说道：“对了，老板说有好评返现。回头你穿上了，每一款都拍张照片给我，我给人发好评。”
沈沐歌耷拉着眉眼，阴森森说道：“实体店也流行好评返现了？”
“朋友圈晒好评啊，这种宣传模式很常见吧？”周正一本正经地说道：“穿上拍照，返现给的多。我挣个钱也不容易，能省点儿挺好。”
沈沐歌拿起手机，低着头打开微信，说道：“杨诗画现在应该不忙。”
“走了，拜拜。”
沈沐歌黑着脸目送周正离开，然后才关上门继续洗衣服。回想起周正“少见面”的话，和刚才猥琐的样子，一时间哭笑不得。
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家伙。
唉。
反复无常，也说明他的内心很纠结。
手机忽然响了，是周杨发来的信息。
真是侥幸。
沈沐歌相信，要是周杨在周正还没走的时候发信息，就算周正没看到，她也会觉得尴尬。
“下雨了没出摊儿吧？”
“没有。”
“等会儿放学了，我去你家找你啊。”
看到这条信息，沈沐歌有点儿烦。
你们父子俩轮番上阵吗？
上阵父子兵啊？
心中腹诽一句，回信息道：“我没在家，有事儿出门了。”
“有点儿想你了。”
沈沐歌眉头深锁，回想这些日子里周杨的纠缠，还有周正提到的“跟踪”。唉，真要是被周正或是杨诗画撞见了自己跟他们儿子“在一起”，那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终于，沈沐歌决定狠下心，哪怕是会伤害到周杨幼小的心灵。“我们不合适。”
周杨很快回复：“为啥这么说？我惹你不开心了吗？”
“其实……我有男朋友。”沈沐歌说罢，拍了一下额头。
这个借口真好，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显然，拒绝男人的经验太少了。
——好像一直也没有过拒绝女人的经验。
“你骗我！你之前咋不说？”周杨质问。
之前……
之前没想到啊。
沈沐歌心里嘀咕着，继续回复：“之前想脚踏两只船的，现在被我男朋友发现了。他是混社会的，你要是不想挨揍，就别来找我了。”
这么说，会不会有点儿“激将”啊？
沈沐歌赶紧再编辑信息回复：“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真的。”
“我不信！”
妈的！
沈沐歌都想骂人了。
周杨的信息又来了。“你喜欢我的，我看得出来。”
沈沐歌哭笑不得。
我自己都没看出来！
你是咋看出来的？
小屁孩儿，真是……
难缠啊！
也怪自己，早就该黑着脸拒绝！
所以……
直接把微信和电话都拉黑了！
这样做的话，周杨应该会难过的大哭一场吧？
没办法，长痛不如短痛。
就这样吧。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
越下越大。
吵得沈沐歌心烦意乱。
活了小四十岁，还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人呢。
——因为从来就没有任何人对自己示过爱。
周杨是唯一的一个。
想到那孩子此时一定很难过，竟然有点儿窝心呢。
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
记得去年夏天，偶然提及生老病死的话题，那孩子很认真的说：“将来等林叔百年了，我来给你披麻戴孝。”当时，沈沐歌感动的眼眶都红了。
想到这会儿的周杨肯定正因为被拒绝而十分痛苦，她又哪能一点儿不心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