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歌借口上厕所挣脱了周杨的咸猪手。
这一次，她把卫生间的房门给反锁了。虽然周杨此时眼睛不好使，干坏事的可能性不大。但俗语有云：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啊，小心谨慎一些没毛病。
已经八点钟了。
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
沈沐歌想着把雨衣借给周杨，让他赶紧回家。
可是……
雨下的这么大，又这么晚了。
他应该是骑着自行车的，万一半路上出点儿什么事儿，自己良心难安呀！
但总也不能让他留宿！
太危险，也太“作死”了。
真留宿了他，今晚安全与否且不说，以后肯定是更难甩干净啦！
一时间竟是陷入两难。
客厅里，周杨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妈……嗯，我在李海涛家呢……忘了时间……哎呀别生气了，我错了。”周杨压低声音，讨好的笑着。像他这般年纪的年轻人，似乎很不想让人以为自己惧怕父母。“太晚了我就不回去了，雨也太大了……嗯……好，我知道的。挂了。”
“李海涛家就在对面的红日小区吧？”沈沐歌忽然说话。
周杨吓了一跳，拿着手机的手哆嗦了一下，他以为沈沐歌还在卫生间里呢。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掀开眼睛上的毛巾，睁开红肿的眼泡，看一眼沈沐歌，说道：“是啊。”
沈沐歌咧嘴笑了。“这样啊，那你今晚是要去李海涛那里过夜的，对吧？”
“不，我打算在你这里过夜。”周杨说道。
沈沐歌看一眼慵懒的躺在沙发上的周杨，冷笑一声，问：“你是不是港台剧看多了？现实里，应该很少会有女人喜欢无赖吧？”
周杨也不喜欢无赖，更不是个无赖。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中的爱慕，就像是个喜欢拽女生头发的小混球儿。敏锐地察觉到沈沐歌的厌恶，周杨顿时慌了。他忙说道：“我那个……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我……”说着，竟是自嘲的苦笑了一声。他一直以为自己伶牙俐齿，口才了得。在学校和补习班里，跟那些女生说话，总能把她们逗得花枝乱颤。可此时面对沈沐歌，却忽然变得笨嘴拙舌，跟个傻\逼一样。
回想自己刚才的冲动行为，周杨愈发自责。他很担心沈沐歌从此厌恶了自己。犹豫了一下，周杨诚恳的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动粗的。我……虽然是因为太喜欢你了，但是也不该那样。”
他用了“虽然……但是……”的句型，而不是“因为……所以……”。
这一点，值得表扬。
不过……
这并不足以 让沈沐歌改变决定。
沈沐歌在沙发上坐下来，点上一支烟，决定跟周杨好好谈谈。不能再拖下去，那样会害了这孩子。连着抽了两口烟，沈沐歌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说道：“周杨，我觉得吧，你可能对自己的感情有误会。”
“没有，我肯定是爱你……”
“你先别说话。”沈沐歌发现自己实在是听不得“爱”这个字儿。年轻的时候，觉得“爱”这个字特别神圣，并且在每一次提及时都会莫名地感觉自己很成熟，很真挚。如今年近四十，不仅羞于开口说爱，甚至连听到了，都会觉得荒唐且幼稚。“啥爱不爱的。”沈沐歌有点儿烦了，“其实你就是见色起意。”
“不是……”
沈沐歌快速的说话，打算了周杨的辩解。“我要是个丑八怪，你还会爱我吗？”
“会！”
“会个屁。”
“真的，不管你长成什么样，我都会爱你。”
“哈，我要是个男人呢？”
周杨苦笑：“可你不是男人啊。”
“我……”沈沐歌看着一脸认真的周杨，忽然哭笑不得。她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我有个朋友，被一个女孩子甩了，忧郁了很久，还说什么感觉不会再爱了。后来……很多年以后，提及那段往事，他对自己的评价，就俩字儿：傻\逼。”
“无中生‘友’吗？”周杨问。
沈沐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不，那人和你一样，姓周。”
对，就是周正。
在周正跟杨诗画谈恋爱之前，曾经被一个女孩子甩了。那件事，让当年自诩情深义重的周正难过了很久，甚至还因此作了一首打油诗倾诉衷肠。
沈沐歌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说道：“很多年以后，你回想今天，应该也会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有多傻。”
“唉……也许吧。”周杨叹了一口气，问：“你是不是受过伤啊？所以才对爱情这么不屑？”
听到这话，沈沐歌一时无语。
要说“受过伤”吧……
不至于那么矫情。
被戴了绿帽子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要说“对爱情不屑”吧……
更不至于。
爱情这东西……
虽然年事已高，但还是一直很期待呢。只可惜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或者说，是一直没遇到能看得上自己，自己又不嫌弃的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觉得这样很不对。我爸有个朋友，就是你们小区的，我林叔，长得像范伟的那个。”周杨语气沉重的说道：“他媳妇跟人跑了，受了感情的伤，所以啊，十来年了，一直单着，没有再找。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耽误那么多年，真的很没必要。”
沈沐歌明白周杨提及这个话题的意图，无非就是想开导“受过伤”的自己，以接受“新的恋情”。且先无视周杨的小心思，沈沐歌更在意的，是这个话题的本身。“你没考上清北，是因为不想吗？”言外之意很明显。
周杨品出了沈沐歌话里的意思，苦笑，说道：“我林叔的条件是差了点儿，但好的找不到，差的还是好找的。就好比我家小区4号楼……”
沈沐歌顿时就怒了。
一股无名之火。
她发现，自己对住在上和苑4号楼的那个胖大姐，简直是深恶痛绝！虽然从未谋面，却是久闻其名，并且大有不共戴天之势。
“行了行了，别提你那个胖阿姨了。”沈沐歌不耐烦地打断周杨的话，说道：“说回你啊，嗯……这样，我不管你爱不爱的，能不能离我远点儿？我是真不爱你。”见周杨要开口说话，赶紧又补充道：“你信不信，我都不爱你。我发誓！”说着，沈沐歌忽然想到了一个狗血桥段儿，下意识的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心说：可别在这个时候突然轰隆隆的打雷哦。
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
紧接着，就是轰隆隆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
沈沐歌呆了呆，心说这么狗血的剧情，竟然真的被自己遭遇了。行吧，比之被戴了绿帽子的狗血桥段儿，发誓打雷什么的，又算得了什么呢？注意到周杨嘴角的微笑，沈沐歌直接无视，继续说道：“另外，我觉得吧，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应该做些让我开心的事情。”
周杨闻言，竟是满脸诧异。视线下移，依旧红肿的眼睛里泛起了光彩 。
“咳！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离我远点儿，我会很开心！”
周杨眼睛里的光彩瞬间又黯淡下来，他低下头，抠着手指。过了一会儿，说：“我能抽支烟吗？”
沈沐歌迟疑了一下，把烟盒递给他。
周杨默默地点烟，抽烟，直到一支烟抽完了，都没有开口说话。
见状，沈沐歌有点儿担心起来。
同时还有点儿嫌弃。
现在的年轻人，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劲的吗？
只不过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喜欢自己”这种稀松平常的小事而已，就算第一次会有些难过，但终究会习以为常的嘛。有必要搞得这么颓废、压抑吗？
自己的承受能力要是也这么差劲，肯定早就重度抑郁，然后跳河八百遍了。
周杨忽然站了起来，说：“我走了。”
沈沐歌跟着起身，看着周杨，稍稍迟疑，问道：“去李海涛家吗？”
周杨点头道：“应该是吧，我还没有给他打电话。万一他不在家……”顿了一下，又道：“没事儿，哪里都能凑合一晚。”说着，走向阳台：“我衣服应该干了吧？”
干是不可能干的，多少还是有些潮湿。
周杨开玩笑道：“我换衣服，别偷看。”说着，拉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沈沐歌盯着玻璃门，愁上眉梢。
她看得出来，周杨是在假装洒脱。
或许将来的他，会跟他爹一样，认为现在的他是个傻\逼。但是，现在的哀伤，却又是那么真切，不会因为将来的自嘲而减轻半分。即便如此，也还是不能心软，必须快刀斩乱麻。
周杨换好了衣服，走出来，说道：“裤子给你放哪？”
“给我吧。”
“走啦。”
“到地儿了给我打个电话。”
“你都把我拉黑了。”
“呃……那……”沈沐歌迟疑着。
周杨大咧咧的笑一声，说道：“别担心，我没那么傻，不会想不开的。”
沈沐歌讪笑，说道：“我会暂时把你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周杨又是一笑。
不同于之前故作坚强，这一次的笑，很自然。
“好。”他说罢，深深地看了沈沐歌一眼，径直走向门口。
沈沐歌看着他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
虽然有些担心，还有些心疼，但必须狠下心来。
不能让周杨以为还有机会。
——这样的自我提醒，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重复很多遍了。
待周杨出了门儿，沈沐歌又想起一件事。“你带雨披了吗？”
“带了。”
“路上慢点儿骑。”沈沐歌习惯性的叮嘱了一句。
“好。”
周杨骑着自行车冲进了雨夜之中，很快就看不到了。
雨还在下着，仿佛要把整个世界淹没。
沈沐歌心情忐忑地等了十来分钟，终于等到了周杨的电话。
他说：“我已经到了李海涛家里，你可以把我的号码再拉黑了。”
沈沐歌回道：“好，我知道了。”挂了电话，然后还真把周杨的手机号再度拉黑了。
唉，虽然挺窝心，但好歹算是把话说明白了。
希望周杨以后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考上一个离得很远的名牌大学……
白天睡了，晚上就有点儿睡不着了。
看了一下天气预报，明天竟然还有雨。
所以，不急着睡。
沈沐歌打开手机，打算先依照惯例的放纵一回。与以往不同，这一回，情到浓时，沈沐歌不自觉地把自己幻想成了像周杨那样年轻的、帅气的、雄壮的猛男。甚至还臆想出了奇幻桥段：夺了周杨的舍，然后到处勾搭小姑娘……
必须承认，嫉妒让人面目全非。
杨诗画发来信息的时候，沈沐歌刚从卫生间里洗了澡回到卧室。
“下雨没出摊吧？”
“没，在家闲了一天。”
“真是羡慕，一个人多自在，早知道不结婚了。”
沈沐歌叹气。
看得出来，杨诗画又跟周正吵架了。
也是。
但凡夫妻俩感情融洽，杨诗画都不能想到自己。
感觉自己有点儿像是备胎呢。
更有种“精神上给周正戴了绿帽子”的罪恶感。
本来以为已经放纵过了，会懒得跟杨诗画闲扯。可看着杨诗画的微信头像，沈沐歌竟然还是有点儿莫名的躁动。犹豫了一下，回了一条有点儿暧昧的信息：“怪谁啊？谁让你当年把持不住呢。”
“冤枉啊！我当年多清纯啊！咋可能是周正的对手。周正是啥人你又不是不了解。嘁，当初我第一次跟他开房的事儿，他跟你说过的吧？”
“没有。”
“真的假的？很多男人都会喜欢炫耀这种战绩的吧？周正还能高尚到哪去？不用假装不知道。”
“真没有。听你这意思，很有故事性啊？说说？”
“呃，其实也没啥。他当时骗我，说几个同学一起开了个房间打牌，让我跟着去玩玩。我呀，年少无知，缺少戒心，就跟他去了。”
“然后呢？被强推了？”
“那倒没有。我一看不对，想走，他搂着我，说爱我。我说你就是见色起意。他说不是，还说可以求证一下。我问咋求证，他说让我陪他睡。还说如果没有了肉\体的欲望，还爱着我，那就是真爱。”
沈沐歌瞅着“见色起意”四个字，想到了自己今天好像也是这么跟周杨说的。
很明显，周杨学艺不精，没想到“求证”的说辞。
“你就满足他了？”沈沐歌回复信息。
“毛线呢。我又不傻。唉，主要是……天晚了，宿舍也锁了门。再者……你别笑我，我承认，当初他粗暴的抱着我，还是挺有感觉的。但还是害怕，毕竟年纪小啊。所以我拼命想推开他，甚至想了个好主意，就是假装配合，让他放手，然后夺门而逃。”
沈沐歌的手指放在手机屏幕的键盘上，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类似的“好主意”，她今天刚刚用在了周杨身上，并且奏效了。不过，看杨诗画这意思，这个“好主意”在周正手底下显然是没有效果。
“那混蛋不撒手，说只是想抱一会儿。我也是天真，想着抱会儿就抱会儿吧。要是这样就能安抚他，总比被强.奸了要好……然后他又说亲一下，只亲脸，我就想着，只是脸而已，亲一下就亲一下吧。要是这样就能安抚他，总比被强.奸了要好……就是这种心理，导致我最后还是栽他手里了。”
沈沐歌感觉到一阵阵脊背发凉，竟是有些后怕。
如果周杨得到了“真传”，那今晚自己是不是也会像当年的杨诗画一样栽了呀？这种俗套且狗血的手段，似乎仍然会很有用，自己未必扛得住啊……
至少抱一下、亲一下脸什么的，应该能“接受”，就像被周杨握住了手……
手心里莫名的感觉到了微痒，就好像又被周杨挠了一下。
忽然有种刚从鬼门关里逃回来的无力感。
也许，不是周扬学艺不精，而是“手下留情”了。
如果他不管不顾的放“大招”的话……
自己今晚很可能会失身……
不！
不能！
肯定不能！
自己又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肯定不能像杨诗画那样着了道儿。再说了，现在都啥时代了，周正用过的这些手段，肯定也不顶用了。再说了，自己还有防狼喷雾这种大杀器！中招之后，眼睛疼得受不了，就算是自己躺平了，周杨肯定也没心思干坏事。
沈沐歌正在自信地想着，微信又来了消息。
竟然是周正发来的。
“明天天气预报说有雨，你不出摊的话，我去找你啊。”
沈沐歌回道：“你不是说要少见面吗？”
“我忽然意识到，压抑情绪并非修身养性之道。再说了，你我兄弟四十年了，这份情谊，实在是难以割舍。放心，我会先泄了火再去找你，不会轻易冲动的。”
真是屁话一大堆。
自己今年才三十七，“兄弟四十年”的说法是怎么来的？算上娘胎里的时间都不够！
沈沐歌悻悻的想着。
不知道是不是周杨的冲动给沈沐歌造成了心理阴影，看着周正发来的消息，她总感觉周正的目的很不单纯。可是，周正绑架了“兄弟情”，又不太好拒绝。
“那……行吧。”
“唉，这两天挺烦的。有些事儿啊，只能跟你说说。”周正又发来了信息。
没等沈沐歌想好怎么回复，杨诗画的信息又来了。“唉，男人啊，就算不是见色起意，等心满意足了，也会变得冷淡。就像现在，他只有来了兴致，才会对我表现得很亲切。要是没兴致啊，一天天的恨不得一句话都不说。”
这一次，甚至没等沈沐歌把这条信息看完，周正的信息又来了。“有些朋友，看似熟络，却不交心。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交心的朋友。所以啊，跟你说过的一些话，我甚至都没跟我媳妇说过。”
沈沐歌一个头两个大。
幸亏拉黑了周杨。
不然呀，应付这一家三口，能把人给累死。
要不……
把周正和杨诗画也拉黑算了。
当然，就是想想而已。
哪能真把挚爱亲朋给拉黑了呢。
不过……
明天周正真要是过来的话……
为啥会莫名地感觉有点儿危险呢？
是不是该找个借口拒绝？
可又不可能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了。
早晚还是得见。
如果有危险……
早点儿解决也好。
只是……
前车之鉴！
傻子都知道。
所以啊，见面可以，但不能让周正进家门！
不然，孤男寡女的，很容易出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