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杨回去上课的时候,习惯性的亲吻了沈沐歌的额头。
刚好来买煎饼的老顾客跟沈沐歌说笑:“你男朋友挺帅啊。”
“哈,还好。”
笑着回应了一句之后,沈沐歌忽然怔住。
男朋友……
自己似乎没有对这三个字有任何的抵触情绪,甚至……甚至还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这不对!也很不应该!一点儿都不合乎逻辑!情节发展得也很扭曲!之前明明跟周杨说过自己有男朋友了,怎么就……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呢?自己那个不存在的男朋友,算怎么回事啊?
还是说……
周杨压根就不相信自己有男朋友?
或是自信锄头挥得好?
他爹经常遗憾一身好“锄艺”无处施展,怎么?干父之蛊吗?要打造“锄艺世家”吗?真是个孝顺的好大儿呀!
另外!
万一哪天,周杨知道了真相……
呵……
沈沐歌凄惨的自顾自的笑了一声。
想来,到时候,周杨肯定会甩手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自己还不好反抗。毕竟,是自己骗他在先。打完了还不罢休,更要粗暴的将自己推倒,然后野蛮的肆意发泄……
转眼看到周杨送自己的长裙。
不仅骗色,还骗财……
裙子真好看。
款式简单大方,料子也好,颜色花型也是自己喜欢的。
周杨说只花了一包烟钱。
肯定不止。
晚上回家洗一洗,明天早上应该就能干了。
说起来,上身配什么好呢?
配个白色T恤好看吗?
回家试试看吧。
“裙子挺漂亮的。”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沈沐歌抬头看到了新邻居梁玉昌,尴尬的收了裙子,笑道:“还行。”
梁玉昌递来一支“天叶”。
沈沐歌也不客气,接过来,又把周杨留在这里的小马扎递给梁玉昌,说:“坐下歇会儿。”
“不用,自备了。”梁玉昌笑着提了提手里的金属拐杖——一种展开了可以当做高凳子的拐杖。“刚买的,还挺好用。”说着,坐了下来。
“哈,确实。”
“这几天都是好天气啊。”梁玉昌看看天,随意的扯着闲话。“温度太高,注意点儿别中暑了。”
沈沐歌看过天气预报了。
最近这十来天,确实都是好天。
好天就可以出来摆摊儿赚钱,但沈沐歌却有点儿不是太高兴。“唉,不如早晚下一场。”
“是啊,下一场雨,能降降温。”
“我的意思是,下雨的话,能休息。”
“哈哈,不下雨也可以啊,又没人管着你。”
“好天不干活儿,会有负罪感。”沈沐歌笑道。
梁玉昌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稍稍沉吟,说道:“‘负罪感’这三个字,值得深究……”
冷清又燥热的古城大街上,一老一少,竟是聊得很开心。偶尔,附近和沈沐歌一样摆摊儿的摊贩也会凑过来闲扯几句。比如前些时候腆着个老脸非要在斜对面卖衣服的大姐的摊位边硬挤下一米宽地方的卖瓜子的老郝,六十来岁的年纪,也是个喜欢闲扯的。跟着天南海北的胡扯一通,有生意上门,这才回去忙活。
“九两称。”沈沐歌低声跟梁玉昌说话。
梁玉昌一愣,看一眼对面给人称瓜子的老郝,笑道:“不能吧?”
“嘁,真的,卖瓜子儿的,都这样。”沈沐歌言之凿凿。
然后便聊起了无商不奸的话题。
沈沐歌很是得意,宣称像自己这样用好油用好面的商贩少得很。后来,又随意的问起了梁玉昌“高寿”。
“七十三。”梁玉昌自嘲的笑,“是不是看着不像啊?”
“呵呵,是啊。”沈沐歌干笑了一声。
“看着更老,对吧?”
“哈哈哈,还好。”
梁玉昌不以为意,笑道:“年轻的时候,营养跟不上。后来还大病了一场,身子一直不太好。所以啊,一直特别的显老。”顿了一下,又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家里有个堂兄,八十四了,光是今年,医院里就去了好几次,能不能挺过去,不好说。”
“硬挺呗。”沈沐歌笑着打趣道:“挺一天是一天。”
梁玉昌笑起来,回想往事,心有感触的说道:“挺了一辈子,也是够累的。”
沈沐歌十分认同的叹气,说道:“活着都不容易。”
“呵,很多年以前,一个差点儿成了我嫂子的女人说过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梁玉昌看着沈沐歌,轻声说道:“这世界就像是一条充斥着污秽的河,而人生,就是一场在这条河上随波逐流的旅途。”深吸一口气,梁玉昌微笑着唏嘘道:“在这条河上,越是爱干净,就会越累。”
沈沐歌抽一口烟,品着梁玉昌说的话,慢慢的点头,“确实。”顿了一下,又道:“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个女人,很有学问啊。那个年代有学问的人,现在肯定很厉害吧?”
梁玉昌却是摇头,双眼中闪过一抹悲伤。“她死了,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如果她没有死,并且成了我嫂子,一切,也许都会好起来了。”
沈沐歌无法共情,但还是假装哀伤的叹气,道:“唉,可惜,咋就死了呢。”注意到梁玉昌的真情流露,心中不免乱想:这老小子,对一个差点儿成了自己嫂子的女人这么深情,很有故事啊。
“淹死的。”梁玉昌说:“就是那条清水河。”
“哎呀,这么不小心。”
来了生意。
沈沐歌起身招呼客人。
梁玉昌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沈沐歌忙活。眼看着生意接连不断,没有了闲聊的时间,梁玉昌拄着拐杖起身,笑道:“邻居,你忙吧,我走了。”
“哎,慢走啊。”沈沐歌回了一声,又询问客人:“加几个蛋来着?哦,对,两个……”
断断续续的一直也没有大闲着,忙到傍晚时分,周杨准时来了,陪着沈沐歌忙了一会儿又走了。晚上收摊儿的时候,沈沐歌想起了李海涛,喊他一起回家的念头只是动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这跟周杨无关。
即便没有周杨,万一被李海涛误会,或是被旁人误会,总归都是不好的。
到了家,先把裙子洗了,晾到阳台上,回来经过餐厅,无意中瞥见了餐桌下的一个纸袋子。沈沐歌怔了一下,走过去打开了,看到了里面的手机。
周杨竟然没拿走。
想打个电话说一声,又怕影响周杨学习。
不如明天带上,把它还给周杨。
长裙收下就收下了,手机则不同。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收的。而且,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的给周杨买一件礼物还人情啊?
买什么好呢?
他不会因为送他礼物,误以为自己对他有情吧?
可要是不还礼吧,总是收男人的礼物,感觉很亏心,也很影响人品——像是被人包养了似的。所以,礼物最好可以即不会让周杨误会,也足以还人情。
重要的是——不能太贵了。
最好是“惠而不费”。
当然了,也需要周杨喜欢。
送人礼物,就是要人喜欢嘛。
说起来,周杨最喜欢的礼物应该是……低头看看自己的胸,沈沐歌露出“了解”的不屑。这份“大礼”,周杨就不要奢望了。被他搂搂抱抱甚至亲一下已经很纵容他了。
啧……
搂搂抱抱换礼物吗?
感觉更影响人品。
哎呀!
到底送他什么好呢?
沈沐歌躺在床上,双腿夹着夏凉被,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件事。
床很大,随便翻滚,轻易不会掉下去。
忽然,沈沐歌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打开拼多多,搜索一阵儿,咨询客服之后,果断下单。
这件礼物,就算是被周杨误会自己对他有情也不怕。另外,他应该不会太喜欢——至少不会真的喜欢,但最好能多多少少喜欢一点点。如此,当“姑姑”的,会感到很欣慰。
……
第二天一大早。
文化路口。
周杨他爹——周正递给沈沐歌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盒外烟。“我们老总就剩下这几盒了,都被我厚着脸皮给你要来了。”见沈沐歌不伸手接,干脆直接丢在她的三轮车斗里。“好啦,别生我气了,我真的错了。总不能你也让我跪搓板儿吧?”
沈沐歌摊着煎饼,斜了一眼周正,说:“以后再动手动脚,绝交!”
听到这话,周正笑着松一口气,道:“好好好,你放心,以后绝对不敢了。”掏出烟,递给沈沐歌一根,自己点上一根,说道:“有个事儿啊,跟你说一声。那个梁其峰,昨天在公司里碰见。他说你呀,是典型的小市民嘴脸。”见沈沐歌面露狐疑,便简单的讲述了一下经过。
沈沐歌“嘁”了一声,说道:“他说的也没错,我就是又嫌弃他,又想赚他钱。哼,背地里蛐蛐我,回头宰他一回。”
周正苦笑:“咋?再碰瓷他?”
“什么‘再’啊?胡扯。”沈沐歌怼了一句,把摊好的煎饼装好,递给周杨,“滚蛋吧你。”
周正没有离开,反而上下打量着沈沐歌,嘴里啧啧有声。“我说,你啥时候买的这条裙子?真是……啧,好看。”又摇头,道,“不对,这条裙子好像是个知名潮牌,应该不便宜吧?你能舍得买?谁送你的?”
沈沐歌顿时有些心虚,心虚成怒,气道:“关你屁事?赶紧滚!”感觉自己像是个不讲理的泼妇,不由得羞红了脸,缓和了语气,扯谎道:“还谁送我的,我就不能自己买啊?抢得拼多多五折券,很便宜的。”
“好吧。”周正看了看时间,“到点儿了,走啦。”
八点半。
沈沐歌正打算收摊儿,梁其峰来了。
和之前一样,要了一张煎饼,然后戏谑的看着沈沐歌。
沈沐歌想起周正的“告密”,心里憋着火气,却硬是隐忍不发。
谁跟钱有仇啊。
面对金主,当然不能发火,甚至还要微笑服务。
很快,煎饼摊好了。
沈沐歌把煎饼递给梁其峰,笑道:“十块。”
正拿着手机扫码准备付钱的梁其峰,听到沈沐歌的报价,愣了,抬头看着她,问:“涨价了?”
“是啊,最近物价飞涨,我这小本经营,不涨价不行啊。”
这话纯属扯淡。
最近别说物价,连房价都没涨。
梁其峰注意到沈沐歌眼神里的狡猾,忍不住笑了一声,点着头,一副“很好”的神态,付了十块钱,径直离开。走不多远,低声嘟囔了一句:“小人得势……”
沈沐歌收摊离开,路上,想到梁其峰付账的神态,竟是有些后悔了。感觉十块钱还是要得太少,下回必须再狠一些!当然了,也不能太狠。好比薅羊毛,可着一只羊薅就算了,但若是一把薅太多,容易把羊薅怒了。
等会儿……
梁其峰是梁成冰的娘家侄子。
梁成冰是李素兰的朋友,算是同辈。
李素兰是自己的“干妈”。
所以,理论上自己应该喊梁其峰一声“哥哥”……
哥哥?
哥个屁呢!
沈沐歌抛开这些胡乱心思,凯旋路口往南,直奔古城北门而去。穿过北城门,美食广场入口南边的老摊位上支好摊子,再把小马扎摆好了,要是没什么生意,可以补补觉。
没等沈沐歌睡着呢,梁成冰来了。
不要煎饼,只是来闲聊。
接过梁成冰递来的细烟,沈沐歌多少有些嫌弃。她不喜欢这种细烟,感觉抽了根没抽一样,很不过瘾。她喜欢粗的,抽着有劲儿。
“白天也没什么生意,何必一直在这守着?”梁成冰问。
“闲着也是闲着。”沈沐歌回道:“在家里吹空调还费电,这里多凉快啊。”树荫下待着,确实挺凉快。“我想着回头买一张折叠的躺椅,更舒坦一些。”
梁成冰笑道:“躺椅啊,不用买了,我有一个,回头给你拿来。”
“啊,不用,我买个就好。”
“跟我客气什么。”梁成冰微微一笑,看着沈沐歌,说道:“听你干妈说了你的事儿。”
“呃……”沈沐歌有点儿懵,没反应过来自己能有什么事儿。
“咱俩……差不多。”梁成冰脸上保持着笑容,说道:“都是私生女。”
“……”
原来是这事儿。
竟然是“同病相怜”……
如此,应该可以更好的拉近关系了吧?
原本有点儿抵触这“病”的沈沐歌,顿时意识到了“病”的好处。于是,她表达意外,说道:“你也是啊?”
“嗯。”梁成冰笑道:“你比我强一些,你妈还活着。”
“活着……呵……”想起那个很少管自己的亲妈,沈沐歌忍不住冷笑出声。
梁成冰察觉到了沈沐歌的表情变化,叹气道:“我也恨我妈。”抽一口烟,仰望着天空,在跟沈沐歌说话,也好似在跟另一个世界的母亲说话:“如果不能给我一个美好的开始,又何必让我来到这世上遭罪。”说罢,又开玩笑道:“上帝最大的残忍,就是不经我们的允许,便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并且还要我们对他感恩。”
沈沐歌看着梁成冰,迅速得出结论:这是一个怨气很重的女人。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必须小心谨慎,以免被她躁动的情绪和扭曲的价值观所左右。由此,更得出延伸的结论:远离任何一个情绪激动的人!不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话好有哲理啊。”沈沐歌拍了一句马屁,又小小的表达了一下“大同小异”的观点。“好在上帝对每个人都是这样。怪只怪自己摇号的时候手气不行。”
这样的交流方式,是周正教给她的。
那还是高中时代的青春期,周正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教沈沐歌泡妞:“跟女人聊天的时候,不要全完否定她的观点,她会认为你和她三观不符。也不要完全附和她的观点,她会认为你毫无主见。所以,大方向上要赞同,小细节上要有自己的看法。既要随波逐流,又要微调方向……”
“哈,也是。”梁成冰笑了一声,看着沈沐歌,笑道:“以你这么好的性格,还有这脸蛋儿和身材,应该有不少男孩儿追你吧?”
脸蛋儿和身材先不说。
“这么好的性格”的评价是从哪里得来的呀?
沈沐歌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十分恶劣。
动不动就上火,很容易烦躁,还很小气、阴暗、卑劣……
没等沈沐歌回话,梁成冰歪着头看着沈沐歌,忽然笑了。
“笑什么?”沈沐歌问。
“我忽然发现,你像糯米。软糯香甜,还有嚼劲儿。哈哈哈……”正说笑间,手机响了。梁成冰看了看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喂……嗯……好,你来吧。”挂了电话,又看着沈沐歌,开玩笑的说道:“别说男人了,就算是我这样的女人,看了你,都很想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