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歌一直以为，被叫“哥”的女人，肯定会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用一个曾经常见，如今却罕有耳闻的说法，叫“男人婆”。然而，跟梁成冰聊了半个多小时，沈沐歌发现，“冰哥”打破了她之前的刻板印象。如果说别的什么哥是靠着大大咧咧的性子和痞气流氓一般的做派而“成名”，冰哥则全完靠的是个人魅力。
她说话很文雅，从不带脏字，甚至连个口头禅的秽语也没有。抽烟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儿淑女风范，优雅而恬静的感觉。她喜欢直勾勾的看过来，让人莫名的感觉到一种真诚、大胆又直白的亲近。就这么坦坦荡荡的，没有矫揉造作，没有扭**姿，也不需要粗话蛮行，更不需要一身痞气。男女之间的界限，在她身上似是模糊了。
已经三十六岁的冰哥，至今未婚。
“为啥不结婚呢？”沈沐歌相信，一定有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梁成冰或许也早已对这个问题很反感，但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的问了一句。
梁成冰笑着回应：“没有遇到喜欢的男人。”
“眼界太高了吧？”沈沐歌半开玩笑的提醒道：“挑来挑去的，把自己给挑剩下了咋办？”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据我所知，单身狗的快乐比例，远高于结婚的人。”梁成冰保持着微笑，依旧直勾勾的看着沈沐歌。想了想，又道：“至于将来年迈之后没有人相互照顾什么的……呵，那就提前过养老生活呗。”
这话说的沈沐歌有点儿蒙了，她皱了皱眉，不解的看着梁成冰。
梁成冰解释道：“大多人的人生，就是二十来岁结婚，然后养家糊口，照顾孩子，疲于奔命，直到退休。退休之后，就可以开始享受人生的清闲和乐趣了吗？不，还得有足够高的退休金、足够健康的身体，以及不坑爹不坑妈的儿女。甚至，还需要一对或短寿已死，或身体健康并且不需要特别照顾的爹妈。最重要的，是自己足够长寿。”
“呃……”
“79岁。这是国内最近的平均寿命。”梁成冰说道：“还是拿钱保命的富贵人家和拿命换钱的劳苦大众的平均寿命。呵，算得宽一些，就算能活到九十好了。不算延迟退休，也不过享受三十来年的低质量生活。对吧？”不需要沈沐歌回话，梁成冰继续说道：“结婚之前的人生都是一样的。所以，从二十来岁开始计算，即便是只能活到六十岁，我也可以无忧无虑的享受将近四十年的高质量生活。若是不幸病了，死呗。反正也值了。所以啊，人呐，就是要提前‘养老’。”
沈沐歌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梁成冰，嘴里时不时的“嘶”一声，末了，唏嘘道：“还别说，嘶……好像还真是……”
梁成冰递来一支烟，自己点上一支，慢悠悠的抽一口，说道：“其实呢，结婚就算了，找个同伴嘛，好比一种功利性的结盟，这也无所谓。千万别生孩子就对了。”
“啊？”
梁成冰笑道：“没有经过孩子的同意，怎么可以擅自把他生下来呢？”
“……”
“哈哈，开玩笑。”梁成冰又道：“生孩子就是一种风险和收益不成比例的投资。生了是不是健康？健康了是不是好学？会不会坑爹？会不会出意外？会不会遇人不淑导致婚姻不幸？会不会遭遇战争？如果一切都顺利，会不会孝顺？会不会富裕？所以，请问：我们有什么资格，因为一己之私，而让一个生命来到这个肮脏的世界，遭遇未知的风险，承受无尽的苦难？”末了，梁成冰引用了一句名人名言结束自己的观点：“张爱玲说：‘如果孩子的出生，是为了继承自己的劳碌、恐慌、贫困，那么不生也是一种善良。’我觉得很有道理。”
沈沐歌有些震惊，她觉得梁成冰说的话，多少有点儿醍醐灌顶的感觉。再加上名人名言的加持，简直就是至理名言了。周正不是老想着要个女儿吗？回头把这些话跟他说说，开导一下。
一辆沃尔沃停在了不远处。
梁其峰从车上下来，又从后备厢里抱出来一箱东西，正要进美食广场，却听到了喊声。
“小峰！”梁成冰冲着梁其峰招手。
梁其峰看过去，看到了梁成冰，和她身边的沈沐歌。怔了一下，笑着走了过去。他觉得一个开店，一个摆摊儿，离得近，认识也不奇怪。
“姑姑。”梁其峰喊了一声。
“嗯，东西先放地上吧。”梁成冰看了一眼被梁其峰放在地上的纸箱，说道：“还真是老酒啊，看箱子就知道有些年份了。”说罢，又担心道：“不会是大街上那种故意做旧的玩意儿吧？”
“嗐，怎么可能。”梁其峰苦笑，“我朋友珍藏的好东西。我自己都没舍得喝，你要是信不过，我拿走。”
“嘁，信你了。”梁成冰笑一声，又道，“对了，介绍一下。沈沐歌，你素素阿姨的干女儿。这是我娘家侄子，梁其峰。按年纪，你喊他一声峰哥就好了。”
峰哥？
沈沐歌不想叫，可话赶到这儿了，不叫也不合适。心念一动，说道：“峰哥，你叫我‘沐哥’就好。”
她这点儿小心思，竟然被梁其峰一眼看穿了。他笑一声，道：“沐哥？你还真是一点儿亏也不想吃啊。”
梁成冰闻言，哈哈一笑。看一眼地上的酒，将纸箱撕开，取出来两瓶，看了看酒花，然后递给沈沐歌。“哥都叫了，不能让你白叫。”
沈沐歌有些尴尬，“不用不用。”
“给你你就拿着。”
“不合适……”
梁成冰却是不由分说，硬是塞到沈沐歌手里，然后不管她，看向梁其峰，问道：“忙不忙？”
“还好。”梁其峰自嘲的笑道：“我倒是想忙，可是吧，我这个主管，主要任务就是啥也不管。该管的，不该管的，两个副主管都管完了。”
“哈哈，能管好自己就行了。”梁成冰开了个玩笑，又认真说道：“你爷爷的意思，是让你先学习一下，历练一下。什么时候有能力管事儿了，自然会有很多事要你来管。”
“我懂。”梁其峰笑着回应，又道：“姑姑，什么时候回家聚聚？你的房间，爷爷一直给你留着呢。”见梁成冰神色转为冷漠，又赶紧说道：“最近刷短视频，老是刷到那些骑着机车耍帅的美女，人气可火了。姑姑你要不也开个账号？我帮你运营一下，肯定能成网红。”
“算了吧。”梁成冰脸上闪过一抹轻蔑之色，转脸对沈沐歌说道：“说起这个，昨天我看到有人对着你的煎饼摊儿拍视频，估计会传到网上去。”
“啊？啥时候？”沈沐歌顿时有些担心。
谁啊？拍视频也不打个招呼。
也不知道自己抠鼻子的不雅行为有没有被拍到。
“昨天傍晚。”梁成冰说道：“昨天有事儿出门儿，回来就忘记跟你说了。”上下打量着沈沐歌，说道：“搞不好，会火一把。”
“可别！”沈沐歌吓了一跳。
要是以前，火了的话，趁机捞一笔，当然很好。可眼下，火了之后，肯定有人“开盒”。万一被人发现了自己变身的秘密……
这世道，一个男人变装成美女都能被许多人馋身子。比如那谁谁、那谁谁，还有那谁谁……
要是忽然有个变身美女横空出世的话……
简直不敢想啊！
肯定会被……也不好说。
万一那些人只是馋那种掏出来比自己都大的“混合模式”呢？毕竟，大多爽点，源于征服。至于被征服的对象是男是女，未必重要。
“怎么？不想火啊？”梁其峰看似好心的提醒道：“火了就能赚很多钱了。”
沈沐歌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正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梁成冰开口说道：“不是每个人都想挣这份钱的。有些人，就是不喜欢出风头，想要安安静静的生活。”
倒不是因为这个。
安静不安静的无所谓，谁不想挣大钱啊。
我不去清北，显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出风头。
沈沐歌心中腹诽，嘴上却是表示认同，“冰哥说得对。”
梁其峰笑一声，说道：“姑姑，你们聊吧，我得走了。跟朋友约好了酒局。”
“酒场是真不少。”梁成冰说道：“去吧去吧。”
“酒我给你搬店里去吧。”
“好。”
待梁其峰抱着酒去了美食广场，梁成冰对沈沐歌说道：“这小子，别看表面上挺斯文，其实就是个渣男。被他祸害的小姑娘可多了，你可别着了他的道儿。”
“不会。”沈沐歌回答得很肯定。
“唉，也不全怪他。”梁成冰说道：“帅气、斯文、年轻、多金，很多女人见了都会喜欢。诱惑多了，把持不住也不奇怪。这花花世界啊，想要洁身自好，可不容易。”
“还好吧。”沈沐歌却是不太认同这话。
比如自己，一直都很洁身自好。
就算是一晚上自力更生两次，也没跟人胡乱搞过。
别拿什么诱惑说事儿。
无非就是定力问题。
只要定力足够好，就算是诱惑近在眼前，也不会……也——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那天在自家客厅里冲动的周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聊了会儿，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梁成冰问沈沐歌：“你男朋友来吗？”
“不知道呢，忙着温习功课，可能不来了吧。”
“午饭吃水饺吗？”
“再看吧。”
“那行，我回去了，要忙了。”
“嗯。”
中午十二点零一分。
周杨应该是刚刚下课，信息就发了过来。
“本来打算去找你，临下课老师安排了不少作业。晚上再过去吧。爱你。”
看着这条信息，沈沐歌直撇嘴。
还“爱你”？
嘁！
真是太年轻了。
幼稚！
啥爱不爱的。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成年人在乎的不是爱，是合适。
合适，比爱更重要。
嘻！
“爱你”……
真是的。
沈沐歌摆出一副嫌弃脸。然后，似乎是担心被人发现了什么一般，竟是偷感很重的四下里看了看，待发现没人看过来，才再看一眼那条信息，放心的关了手机屏。
该吃饭喽。
今天就不占“干妈”的便宜了，叫个外卖好了。现在这段时间，叫外卖比去店里吃还实惠。有便宜不赶紧占，将来没了，会感觉吃了大亏。所以啊，趁着现在，一定要狠狠的点外卖，等打折没了，也吃腻了。简直完美。
卖瓜子的老郝提着一兜儿瓜子儿一边磕着一边溜达过来。“丫头，吃啥呢？”
“鸡米饭。”沈沐歌回道。
“味儿闻着不错啊。”老郝笑一声。
“还行。”
“刚才那男的，备胎吧？看着挺帅啊。”
备胎？
你这老头儿，懂得还不少。
正在吃饭的沈沐歌差点儿被呛到，赶紧澄清道：“不是不是，你别乱扯。”
老郝笑道：“我懂，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哈哈哈。”
沈沐歌气得翻了翻白眼，懒得搭理他。
“我觉得吧，你这个备胎，更靠谱点儿。”老郝说道。
沈沐歌皱了一下眉头。
咱先不提这“备胎”的事儿。
怎么听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周杨不如梁其峰啊？
“啥意思？”沈沐歌语气不善的问。
老郝似乎是没听出来沈沐歌的不悦，叹一口气，说道：“我呀，走南闯北见的人多了。很多人打眼一看，就能看出来人品咋样。你这个备胎，看起来沉稳一些，而你那个男朋友呢……啧，花花肠子肯定不少。现在是看不出来，以后你就知道了。”
梁其峰沉稳不沉稳，沈沐歌不知道。
周杨将来会不会变成满肚子的花花肠子……
还真不好说。
毕竟，他爹的人品摆在那儿呢。
看来呀，有机会的话，还是得跟周杨敲一下警钟，免得他堕落成他爹那样。对，要警钟长鸣！还要多盯着点儿，不给他堕落的机会就是了。
老郝溜溜达达的嗑着瓜子儿走了。
半个多小时后，两个年轻女孩儿过来买煎饼。
付了钱，等煎饼的时候，俩人说着学校里的八卦。聊着聊着，竟是提到了一个叫“周杨”的男生。
一人说道：“听说没有？周杨跟三班那个公交车，关系可好了。有人撞见他俩去开房了。”
另一人表示不屑。“我早就知道了。周杨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听说他跟人吹牛，说是睡过十几个女生了。对了，我听李海涛说，周杨正在追一个漂亮妞儿，快得手了。”
“唉，离那种人远点儿。”
“嗯，回头打桌球去啊。”
“好啊。”
俩人聊着闲话，最后拿了煎饼离开。
沈沐歌看着俩人的背影，眉头紧蹙着。
她俩说的周杨……
还有李海涛……
不能这么巧，俩人的名字都跟自己认识的那俩人重名了吧？
嘁。
周杨这混小子。
估计就是心思都放妞儿身上了，所以高考才考了个168的吉利分数。
回头见了他，必须训他一顿。
不过，转念一想，也还好了。
原本以为周杨学习不好，是因为跟地痞流氓鬼混的结果呢。如果只是泡泡妞儿之类，反倒算是个好事儿——比前者强太多了。至少周正不用发愁找儿媳妇的事儿了。
另外！
“正在追”的那个，应该是自己吧？
“快得手了”？
呵……
男人嘛，就是喜欢吹牛。年轻的男人，更是如此。毕竟，很多低俗的男人会把“睡过多少女人”当做一种能力和荣誉。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都这样。
自己以前也是。
……
北门口。
雷克萨斯车的驾驶位上。
司机递给两个女孩儿一人一个红包，然后严肃的叮嘱道：“嘴严实点儿。否则，后果你们应该很清楚。”
“清楚清楚。”女孩儿们抢着答应，收好红包，讨好的笑着离开了。
待两个女孩儿走远，司机拨通了电话。“老郝，任务完成的不错。不过，多少有点儿直白了。下次注意。记住，越隐晦，越保险。”
“收到。”电话里，老郝压低声音回复：“对了，冰小姐说孙少爷是渣男的事儿……怎么处理啊？”
“这个不用你管了。”司机回道：“挂了吧。”
关于老郝提到的事情，有些麻烦。
至亲之人的评价，可是很有力度的。
所以……
司机想来想去，拨通了梁玉昌的电话。“昌叔，您看，是不是可以考虑把真相告诉冰小姐……有她配合的话，可能会更容易操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