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每次听到这个称呼，沈沐歌都会有种心虚和荒诞的感觉。越来越多次的默认和不否认，不仅没有缓解这种感觉，反而又多了一分对未来的迷惘和忧虑。
“他呀……还行吧。”沈沐歌慢悠悠的回应，“应该比你儿子强一些，至少，不是复读生。”说出这样的谎话，沈沐歌心虚的拿起啤酒，借着喝酒来挡脸。
“嘁，跟杨杨比学习？出息也不大。”周正取笑道：“你们咋认识的？说说？”
类似的问题，今天周正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很显然，若是一直回避的话，他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需要给他一个答案，哪怕是敷衍的答案。
沈沐歌想了想，回道：“就是大街上遇到了，他对我一见钟情，然后死缠烂打。”这么概括，也不算错。事实也确实类似于这种状况。
周正有些失望，咂吧一口烟，说道：“这么普通的？”
沈沐歌耷拉着眼睛，说道：“骗你的。其实啊，我是他上辈子的妻子。他悟道成仙之后，只身闯地狱，恶战十阎王，终于遁入轮回，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我……”
周正咧着嘴笑，“呦呦呦，可以可以，继续，然后呢？”
“然后个蛋！”沈沐歌笑骂道。
周正夹一口菜，看着沈沐歌那一笑百媚生的俏脸，咀嚼的津津有味。“一见钟情……呵，我看呀，就是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的说法……
沈沐歌不想认可，因为认可的话，会显得自己的“男朋友”很低级。又因为“人以群分”的常理，也会显得自己不那么高级。
想了想，沈沐歌有点儿底气不足的说道：“别以为人人都像你，我男……咳，他很清纯的。”想到周杨以前流里流气的小混混状态，沈沐歌就感觉“清纯”这俩字儿太过扯淡。
“我没说他。”周正说。
“嗯？”
周正低头看了看，又伸手拍了拍口袋，“我烟呢？抽完了？”说着，拿起了沈沐歌面前的烟，点上一支，打了个嗝儿，说道：“哎呀，也没吃多少东西，感觉就撑了。啧，年纪大了，饭量大不如前啊。”
沈沐歌心中尚在犹疑，嘴上却是顺着周正的话说道：“是啊，我现在饭量也小了很多。”
“你和我不同，你是胃变小了。”周正笑道：“你就该少吃点儿，现在身材多好啊，胖了可惜。当然了，也别太瘦了。你嫂子就有点儿瘦了，还整天嚷嚷着减肥呢。现在的女人啊，真是服了。一身皮包骨，怪好啊？”
到底是同龄人。
沈沐歌的审美，跟周正相似。
她也不喜欢太瘦的女人。
“这话没错。你看李素兰。以前啊，干瘦干瘦的，也没感觉多好看。现在年纪大了，胖了点儿，反倒是有点儿好看了。”沈沐歌说罢，又自嘲苦笑，“可能跟胖瘦无关。富贵养人吧，人家有钱了，日子过得好了，看着也就滋润了。”
“嘁，开一辆低配宝马，算啥有钱。”周正笑道：“回头爸爸也买一辆。”
又自称“爸爸”……
低级！
懒得跟他计较了。
“呦呵，打算换车了？”
“现在不换。”周正说道：“等爸爸我当老板了。”
“又有啥发财的门路了？说来听听。”
“嗐，我们老总，说是有个项目，想带我一起干……”
聊不大会儿的正事儿，话题又被周正扯回到了沈沐歌和她的“男朋友”身上。自称“爸爸”习惯了，竟然还真摆出了一副长者的架势，语重心长的叮嘱沈沐歌：“玩儿归玩儿，花样多点儿也不要紧，安全措施一定要做好。可别脑子一热，生个孩子出来。”
沈沐歌气的直翻白眼，“滚一边去，你才生个孩子……”说到孩子，沈沐歌想起了梁成冰说过的那些关于孩子的话，于是，笑着提及，又劝周正。“嫂子年纪也不小了，你就死了生女儿的心吧。”
“生女儿啊，好长时间没想过了。”周正促狭的笑着，瞅着沈沐歌，说道：“有你在，生不生女儿，不重要了。你比女儿可是强太多了。”不等满脸嫌弃的沈沐歌说话，周正又一本正经的说道：“梁成冰……啧，我没接触过，不了解。不过，听你说的这些……你小心一些，不要被她给洗脑了。”
“呃……”
“一个成年人，没事儿跟一个小姑娘灌输这种思想……合适吗？”周正微微皱眉，沉吟道：“我呢，不觉得人必须结婚生子，认识的人里，也有独身主义和丁克夫妻。只是吧……不论是独身主义还是丁克，他们即便认为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也很少会劝人像他们一样生活。”说着，眯了眯眼睛，笑道：“这个梁成冰，有点儿意思。”
沈沐歌前面还在跟着周正的思绪产生了质疑，待听到最后一句，立时气道：“你可别瞎折腾！真想跟杨诗画离婚啊？”
周正嫌弃的瞥一眼沈沐歌，说道：“想啥呢你？你这种软妹子我都没下手，还能对一个老娘们儿下手？我瞎了吗我？”
这……
好吧。
好像还真是。
沈沐歌尴尬的无力的呛声：“什么老娘们儿，人家也不老。”又清一清嗓子，认真道：“说真的，好好对嫂子，别瞎胡搞。”
“嗯，我知道。”周正没有嬉皮笑脸，而是很认真的回应，“我呀，其实很老实的。”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手很老实。”又想到因为手脚不老实导致沈沐歌翻脸了两次，再次补充：“你以后也注意点儿，别勾搭我。”
“放屁！我啥时候勾搭你了？”
“现在！”周正瞟一眼沈沐歌的裙子，“看！又跑到膝盖上面了。你对自己这双大长腿的杀伤力，是一点儿也不清楚吗？”
听到这话，沈沐歌懵了。
怪我咯？
我还得道歉吗？
沈沐歌都气笑了。
先把裙摆往下拽了拽，再抬手指着周正的鼻子，正想挖苦他两句，却又被他抢了话头儿。
“还有你这双白嫩的小手儿，别没事儿乱划拉，害的人老想抓住了。”
“你……”
“表情也别这么丰富。”周正说：“你说说你，才当了几天女人啊，真女人都没有你的小表情多。你看看，正说着你呢，又来。赶紧把你这嫌弃的可爱嘴脸收起来。不然啊，别怪我失控了扑上去啃一口。”
沈沐歌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好多下，终于绷着脸，怒视周正。然而，很快破功，噗嗤一声笑了。“滚滚滚！贱死你算了。”
“说话也是。”周正翻着白眼，一副受够了的表情。“音色勾人也就算了，能沉稳点儿吗？你这样快速连续的说‘滚’的同时再配合眉眼含笑的样子，真的很难让人想滚啊。”
沈沐歌闻言，又好气又好笑。
对于这般表现的周正，她并不陌生。
犹记得学生年代，周正跟女生搭讪，经常用类似的话术。几乎每一次，女生都会被他逗得花枝乱颤——就像现在的自己。那个时候，自己特别喜欢看周正逗女生笑。因为站在周正身边的自己，不仅可以欣赏美色，还会“与有荣焉”。
一晃二十来年了。
曾经嘻嘻哈哈的青涩少年，如今已为人父。
虽然依旧帅气挺拔，身材也好，但终究是不比当年。
瞅着周正，沈沐歌微笑着叹气，“四十的人了，还跟个小屁孩儿一样。”
周正听到这话，笑道：“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沈沐歌打趣道：“你要是少年，你儿子算啥？”
说起儿子，周正又想到了沈沐歌转述的梁成冰的话，笑了笑，说道：“梁成冰说没有经过孩子的同意，不该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对吧？”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话不对。”周正说：“《羊毛战记》看过吗？说的是所有人都生活在筒仓里，不准擅自外出。因为外面有致命毒气，出去就会被毒死。”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看似善良和正确的规则背后，其实是强权和霸道。”见沈沐歌一脸茫然，周正解释道：“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利出去，哪怕是死。正如每一个生命，都应该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看一眼的权利。你不能因为你认为这个世界不好，便剥夺了孩子出生的权利。如果孩子不喜欢这个世界……离开就是了。”
沈沐歌恍惚间觉得周正好像讲了一个很大的道理，“呃，你这么说……啧……好像也对。”
“对不对的，也不重要。”周正笑道：“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就好了，不用去管什么对错。其实啊，这世间又哪有什么对错？无非是否被认同罢了。”
沈沐歌觉得周正说的很对。
二十来年里，她经常会这么认为。
周正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也会犯错，但大多时候，都是正确的。
“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就好了。”
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样的人生呢？
沈沐歌不自觉的想到了周杨。
然后又想到了周正之前那明显是故意没有继续聊下去的“见色起意”的说法。
也许周正说的没错，自己对周杨，确实是见色起意……
单身十年，可能真是憋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再加上变身之后荷尔蒙的影响……
还有那神秘的娘娘庙……
自己的本质是好的。
却因为各种因素的出现，导致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是的，就算自己真的对一个小伙子“见色起意”了，那也是逼不得已，身不由己。
噢，对了，还有梁成冰这个人。
周正说的对，要小心一些，不能被梁成冰给洗脑了。
“忽然想起来个事儿。”难得正经了不大会儿的周正，脸上挂上了猥琐的笑容。
没等听到后面的话呢，只是看到周正的表情，沈沐歌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之前送你的礼物，好用吗？”周正笑问。
礼物，自然就是那个硅胶制品。
沈沐歌说：“不知道，我扔了。”
“嘁，那么贵的东西，你要舍得扔才怪。”周正又摆出了一副高僧谈色的道貌岸然，说道：“有需求很正常，不用太过压抑自己。当然了，尽量自己解决，别胡乱的招蜂引蝶。”叹一口气，满脸遗憾道：“虽说好兄弟就应该仗义出手，哪怕是两肋插刀，但这事儿吧，实在是爱莫能助。不是能力不行，是原则上不行。”
沈沐歌把筷子反过来，用另一头捅向了周正的肋骨。“出手是吧？插刀是吧？我让你插……刀。”待“插”字蹦出来之后，猛然意识到这么说有歧义。急中生智，赶紧补了个“刀”字。
“哎！哎哎哎！疼！”周正笑着防守，“别闹，对一个大男人动手动脚的成什么样子。”好几次，他都想捉住沈沐歌的手，但最终还是攥着手指没敢那么做。
笑闹声在绿地上传开。
旁边的护城河上，凉风徐徐，吹皱了河面。
城市的上空，灰蒙蒙的。
虽然是大晴天，却看不到多少星星。
仍记得儿时的夜空，赶上晴天的时候，若非群星璀璨，便一定是明月高悬。
那漆黑的夜，总会被星和月点亮。
现如今，夜空不再是曾经的夜空，星辰和月亮也被蒙上了繁华的面纱。而那些懵懂的少年，早已经人生过半。曾经幼稚的烦恼，被生活的无奈取代。曾经美好的梦想，也变成了痴心的妄想。
三轮车坏掉了。
好在离家不算远。
紫荆路上，沈沐歌艰难的推着三轮车，呼哧呼哧的喘气。
路是早就修好了，只是路灯一直没有装好，听说是没钱装了。
黑灯瞎火的，不仅很没有安全感，还会让人的心思都跟着变成了暗黑色调。
沈沐歌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看过的一部经典剧集。
叫《黑袍纠察队》。
最喜欢里面的祖国人了。
尤其是祖国人站在房顶对着整个城市拔萝卜的画面。
他就像是要操翻这个世界。
还有多年前的那部美剧《英雄》里的反派塞拉，一言不合就给人开颅的爱好，太他妈爽了！
沈沐歌严重怀疑自己的心态是不是有些扭曲：曾经幻想拯救世界的少年，如今却是常常妄图毁灭一切。
“车坏了？”前面的路边，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沐歌正一边推车一边胡思乱想着，并未注意路边。听到声音看过去，便看到了一个不太熟的熟人。
梁其峰靠着他那辆沃尔沃，脸上带着笑，单手抄兜的看着沈沐歌，说道：“真巧啊，‘沐哥’。”
确实是“真巧”。
他爷爷梁玉昌说是有朋友从长途客车上捎来了一样东西，让他在这里等着那辆长途客车经过——到底是哪辆，也没说，只是让等电话。
长途客车没等到，却等来了沈沐歌。
沈沐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香汗，干笑道：“是啊，真巧。”看他一副又装又拽的样子，心里有气。
太倒霉了，竟然被这货看了笑话。
懒得说太多，停都不停的继续往前推行。
梁其峰见状，哼笑摇头。
这小性子……
真是……
眼看着沈沐歌越走越远的艰难推行的背影，梁其峰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是素素阿姨的干女儿……
回头要是说起自己遇到了没有帮忙……
唉！
梁其峰快步追上，单手推车。
沈沐歌察觉到异常，回头看去。
“往前看。”梁其峰说道。
沈沐歌不想欠人情，可也是真的累了。而且，别人好心帮忙，自己要是再不识抬举，也不合适。犹豫了一下，说道：“谢谢。”
“别客气了。”梁其峰道。
走了一段路，欠了人情的沈沐歌没话找话，“大晚上的，你停在路边干啥呢？”
“有事儿。”梁其峰敷衍了一句。
沈沐歌皱起眉头，对梁其峰的态度有些反感。
甚至想起了初中时代学过的“嗟来之食”。
“骨气”那种东西……
没有肯定不行，可太多了，叫“矫情”。
算了。
忍着吧。
其实已经没多远了。
很快就到了东湖苑小区。
“到了，谢谢你了。”虽然很反感，但沈沐歌还是诚心道谢。
梁其峰看了一眼小区大门，愣了。“你住这里？”
“是啊。”
“哦。”梁其峰收回手，拍了拍，好像手上粘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那我走了。”
“嗯，谢谢了。”沈沐歌再次道谢。
梁其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走不多远，手机响了。
是爷爷打来的。
“你不用等了，改车次了。”
“啊？咋不早说啊？”梁其峰心里那个气啊。
“爷爷跟你道歉。”
“呃……也……也不至于……”
……
翌日。
沈沐歌没有起太早。
因为车子坏了，要去修车，早上肯定是不能出摊儿了。
难得睡了个懒觉，八点钟出门，推着车子去修理铺之前，不甘心的拧开钥匙又试了下。“诶？诶？”车子竟然好了。跑起来很有劲儿，一点儿也不像是有毛病。
真是见鬼了。
沈沐歌哭笑不得。
行吧。
虽然少赚了一晌的钱，却也省了一笔修车的钱。
东湖苑小区外。
一辆雷克萨斯轿车里。
司机瞅着手里精巧的遥控器，对后座上坐着的梁玉昌说道：“还别说，这东西还挺好用。”
梁玉昌笑了笑，说道：“小钱办大事。”又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的说道：“我不管她和周杨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事情都发展的太快了。梁家的儿媳妇，绝对不容他人染指！”
“或许……”司机犹豫着，慢腾腾的说道：“应该给孙少爷一点儿压力。比如逼婚啊什么的。”顿了一下，又道：“短剧里有很多这种桥段儿。”
梁玉昌年纪大了，不刷短剧，所以不太了解，随即说道：“具体说说。”待听司机说完，沉吟良久，道：“虽然有点儿不靠谱……也可以试试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