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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热的沙漠上可以看见沸气在升腾,半空中矗立着来自远方的大片幻影,幻影在摇曳,米杰尔伸手触碰,结果总是空荡。飞出狮城墨西亚后,为了恢复魔力,他从夜里就在沙漠中徒步而行。夜晚冰冷非常,到白日却又变得火热难耐。米杰尔不习惯的不仅仅是两极的温差,已经徒步半日的他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连续不断的空中幻影变化出清泉映空的绿洲、古树参天的森林、断木悬浮的沼泽,也变化出高耸陡峭的岩山、多枝多节的仙人掌群和流沙漫灌的地穴入口。
不过,对米杰尔来说,眼前真实存在的只是一座座缓缓起伏的沙丘罢了。灼热的沙漠之风在耀眼的白色日光下穿过幻影,暖流将他的意识吞没了。
不知何时,平静的黑暗降临,也不知何时,下一刻到来了。米杰尔睁开眼,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天地全然无色的洁白空间里。
“归、还……”
米杰尔坐起身子,面前是一件悬浮的残破的灰绿色长袍,立起的兜帽里充满阴影。声音从破衣上宛如抛掷过来,震动着白色空间。
“来、殿……”
归还?来殿?米杰尔正想着这两句话的意思,忽然周围的白色空间变成了另一副景象:灰云翻涌,一道山脉般高耸的阴暗长阶上,有一座气势狰狞的大殿笼罩在黑暗中,威严又安静地俯视着自己。
米杰尔呆呆地望了一会儿,不自觉动了下身子,黑暗突然到来,转瞬间那幅黑暗景象消失了,留在眼前的是土黄色的岩层表面,那是岩山洞窟的洞顶。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从身旁传来,米杰尔侧目看去,昏暗的洞窟中仅有入口的一线日光打在地上,周围坐着五个尖耳朵、大鼻子、圆脸的绿矮人,离自己最近的是有着一头粉色卷发的矮人,他们都套着深褐色的树皮甲。米杰尔记得自己曾在图书馆看一本名为《世界种族简介》时读到过,这是居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神秘森林中会使用特异魔法的种族——妖精。
“我就说不要救他。看吧,现在他醒了,我们又要带一个饭桶了。”
离米杰尔最远的那个坐在日照光圈边的绿发妖精抱怨道。
“迪克,别抱怨了。”有着粉色头发的妖精略带无奈地说,其余三个妖精这时都靠了过来,他们的眼中都带着好奇的神色。
“你还好吧?”粉发的妖精关心地询问。
米杰尔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恐怕在沙漠中昏倒了,是妖精们救下了他。
“谢谢。”米杰尔有些虚弱地道谢。
“我叫丽,”粉色头发的妖精说道,随后她转向身侧的妖精们,从右到左的三个妖精分别有着蓝色波浪头、黑色短发、紫色长发,她照顺序依次介绍着,“这是博,这是乌塞,最后的是妮。”
“他的眼睛是绿色的。”眨着黑色眼瞳的蓝发妖精博盯着米杰尔的眼睛发话。
“他是一个人类,不是一般的人类,是一个巫师。”黑色短发的乌塞闭上眼睛,挺着大鼻子闻着米杰尔说道。
有着紫色长发的妮一言不发,眼睛也不眨,就这样默默看着米杰尔。粉色卷发的丽挥手示意他们停下,她转而说:
“我们是到狮城墨西亚进行贸易的商队。贸易结束后,我们进入这片沙漠,朝故乡行进。”
丽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没想到的是,我们遇到了沙震。”
米杰尔记得自己在学院里学到过这件事——沙震,指的是巨型沙虫接近时引发的沙漠地震。
“我们为了躲避沙虫,往最近的这座岩山逃去,在路上发现你昏倒在地,之后我们就把你一起带到这个洞窟里来了。”
就在丽述说事情经过的同时,沙震发生了,整个洞窟都在嗡嗡颤动。米杰尔明白,这意味着沙虫追赶过来了。
震动停息后,丽又叹了口气,她说道:
“我们运送的商品是墨西亚本地的水果,如果不能在今天起程,估计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水果已经坏了,要真是这样,这次行商之旅就白跑了。”
“如果我们在路上可以不费时间救这个人类,那只大沙虫也许跑不过我们呢。”
坐在远处那个光圈边的迪克皱着眉头说道,米杰尔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脸颊上印有蝴蝶似的纹章。
米杰尔的身体还有些乏力,他并不在意迪克的抱怨,这些妖精们拯救了他,对米杰尔来说,这个实际行动比一切言语都更有分量。其他四个妖精虽然不像迪克那样抱怨,但是他们也一样眉头沉重。显然,今天不能启程对妖精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洞窟再一次颤动起来,不少沙粒从天顶抖落。沉默中,米杰尔支撑着站起身,他握起就在身边的木法杖,一边朝出口走去,一边对妖精们说道:
“我来引开沙虫,你们看准时机逃跑吧。”
身后的迪克露出严肃的目光看着米杰尔。
“你知道沙虫是什么吗?在沙漠里,没有生物能够比它更快,而且一旦被追上,沙虫张嘴时的吸力会形成大片强劲的流沙,你不可能有机会活下来。”
米杰尔的白发在日光的照射下微微发亮,他勾起嘴角一笑,自信地说:
“我可没打算跟沙虫比谁跑得快。看好了。”
咒语响起,发芽的木法杖亮起淡薄的蓝光,只见米杰尔脚下的影子渐渐拉长,最后分离出另一个影子。米杰尔握紧法杖,朝地面上猛的一戳,分离出来的新影子居然抬起了头,从地面里爬了出来。妖精们都呆呆地看着那个影子站在他们面前,和米杰尔一样的身材。米杰尔又念了一句咒语,站起的影子慢慢浮现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形象。
“这是分身术。”
米杰尔喘着气说,这个魔法对一个小魔法师而言还算有难度,维持这个分身也需要持续消耗法力。
“我放他出去当诱饵,吸引那只大沙虫离开,等沙虫追远了,你们就立刻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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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猛烈摇晃震动,一个流沙漩涡在地上飞快游动,吞吸着周围的一切,笔直地尾随着烈日下狂奔的米杰尔。当然,那是米杰尔的分身。
米杰尔本人仍旧留在岩山的洞窟口。妖精们已经各自驮起鼓鼓囊囊的大背包,朝与涡流相反的方向离去。
沙漠骤然昏暗下来。米杰尔快要支持不住了,好在妖精们已经远去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心想,再坚持一下,等妖精们再跑远些,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可就在此时,洞窟又一次颤动起来,尽管只是微微的颤动,但这无疑是沙震发生了。米杰尔有些惊讶,因为震动波是从妖精们远去的方向传来的。
紧接着,伴随一记巨响,冲天的沙柱在半空扩散,变成弥漫的沙雾。一条有着圆管形体的巨虫挡住了天际的太阳,深紫色的皮肤在沙雾中显得黢黑,布满尖齿的大口与腔道在雾中忽隐忽现。这条大沙虫在距离米杰尔不远的地方钻出地面,随后又钻回去,又一个流沙漩涡飞快地朝妖精们所在的方向追去。
两条大沙虫!
真是倒霉啊。米杰尔暗暗感叹这一刻。更糟糕的是,他已经支撑到极限了。分身突然静止,渐渐透明到虚无。原先那条大沙虫也钻出沙地,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愣了一会儿,旋即缩回地下,调转方向也朝妖精们追去。
米杰尔用尽最后一点魔力,念起咒语,施放了一个飞行咒。他低低地飞行着,紧随着快速游动的流沙漩涡。
上方,左右两侧不停有歪曲的岩柱投下一道道阴影。米杰尔在明暗间交错,他已经能看见妖精们的背影了。
第二条大沙虫率先逼近妖精的队伍。绿头发的迪克大声呼喊着:
“你们往右边跑,我来吸引它!”
迪克将自己背后的大包裹甩到渐渐逼近的流沙漩涡中,漩涡的流速忽然减慢,涡眼里缓缓浮现出布满尖齿的口腔。
迪克咬紧牙关,身体阵阵发抖,但他没有后退哪怕一步。他捏了捏自己印有蝴蝶纹章的左脸颊,等待着吞噬的到来。
沙震又一次发生了。沙柱冲天,尘雾弥漫,米杰尔赶紧闪到岩柱背后以抵挡冲击。第二条大沙虫此刻从地中跃出,直扑向前方的迪克。两条大沙虫竞争着抢夺食物。
眼看迪克就要被不知哪一只沙虫吞下,米杰尔已经没有魔力可用,也没有招数能让迪克脱离险境。——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米杰尔回想起卡恩被四目奇安达吞噬的那个夜晚,他是多么的无力啊!
但是今天的他不同往日,不只是一个小小的魔法师,也是在那个晚上,他得到了一份崭新的力量。米杰尔再度回忆起席卷全身的冰凉——
又一次,狂风骤起。
白发渐长,肌肤透出灰蓝,身形壮大,一股澎湃的力量满溢胸口。转瞬间,灰蓝的恶魔冲破沙雾,赶在两张大口前带走了迪克。
恶魔米杰尔升到一根岩柱的顶端,迪克睁大眼睛盯着变化成另一副样子的米杰尔浮空飞向露出地面的两条紫色沙虫。
两条大沙虫都十分愤怒,它们扭动着巨大的圆管身躯,一次又一次扑向在半空中闪躲的米杰尔。
米杰尔穿梭在岩柱群间,两条大沙虫在半空中不停扑闪追击,地面上的妖精们听见岩柱的破裂声阵阵,离他们越来越远。
米杰尔终于飞到先前一行人躲藏的那座岩山,他在半山腰上悬停。两条大沙虫见状加剧了攻击。米杰尔继续躲闪,但他不再远去,而是绕着岩山转圈……
夕阳下降到沙漠的地平线中,岩柱群边的妖精们都靠在阴凉的角落休息,只有迪克不在。
迪克从岩柱上爬下来后,独自悄悄地回到了岩山那里。高大的岩山有半边已经笼罩在暮色中。他在岩山的阴影前伫立,那对黑眼珠直直盯着面前的景象——两条圆管形体的大沙虫缠绕在岩山的山腰处,彼此的身躯互相打成了结,两张黑洞洞的大嘴里不断滴下酸性溶液。
他低头一看,米杰尔正展开四肢、仰躺在地,嘴里呼出的热气在入夜的沙漠里转变成雾似的白。
绿头发的迪克走到仰躺着的米杰尔面前,向他伸出手,语气认真地说道:
“欢迎加入我们,勇士。”
米杰尔微微一笑,使尽全力举起一只手,放在迪克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