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她当然没有走向大门,一出教学楼,就带我拐进了小树林。
现在是上课时间,四周又有树丛遮蔽,没人能看见我们。想到这,我的心跳不禁加速。
假如立场互换,我作为女生被男生带到这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大喊救命——虽然我喊不出来。
“我要先了解清楚你的情况。你现在能听懂我说话,也能发出声音,只是无法自己说出句子来,是这样吧?”
我点了一下头。
陆有希冲我伸出一根手指。
“用你的叫声来回答。这是几?”
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虽然有些迟疑,我还是“哇”地叫了一声。
感觉在网上的训狗视频里看过这样的情景。
接着她又伸出了三根手指。
“哇哇哇。”
“错了。“
“欸?”
“我原本伸出了一根手指,接着“又”伸出三根手指,所以现在是四根手指。”
不要玩这种没有意义的文字游戏啊!你现在明明白白竖着三根手指,为什么要拿我的内心独白作为依据啊!你们一个个都会读心术是吧?
“接下来,你在我手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陆有希向我摊开手掌。
我仍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用食指在她的手心比划了“余味”两个汉字。
“嗯,接下来用‘狗’造个句,写在我的手心里。”
我略略思考了一会儿,写下了:“咬人的狗不叫。”
“哎呀,好可怕,你是在恐吓我吗?”
你果然把我当狗了吧!
“好了,我已经清楚了。你对于语言的理解能力、思考能力、组织能力都没有问题,唯一的障碍就是你不能通过‘嘴’来将其表达出来。”说着,陆有希伸出手,而这次,她的手指径直朝我的脸逼近。
“站着别动。”我下意识地后退时,却被她下达了如此指令。
于是,在我不自觉地屏息下,陆有希的手指触到了我的嘴唇。
在切身体验之后,我确信,这是与牵手不在一个次元的亲昵举动,我感觉全身每一根寒毛都绷直了。
“嗯……原来如此。大致就是这样吧。”回过神来时,陆有希已经收回了手,若有所悟地自言自语着。
“创伤后应激障碍。”她开口道,“俗称PTSD。你现在的症状很有可能是这个导致的。但是,想要治好的话必须弄清楚创伤的来源,像这样不能开口说话也很麻烦。嗯……”
她用手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接着——
她再度——
朝我伸出了手。
这次,手指拂过我的面颊,扶住了我的后脑勺。
与此同时,与她的手一起向我靠近的,是她的脸。
什么?要做什么?
“站着别动。”
重复的命令。
踮起的脚尖。
墨绿的眼眸。
柔润的嘴唇……
我感觉,我的心跳停止了。
两秒?三秒?还是一个世纪?
待嘴唇上传来的触感离去,我的四肢已经麻木了,大概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一个地方去了吧——我是说脸,我的脸和耳朵现在烫得冒烟。
“你你你你你……为为为……我我我……不……这……”
与我的失态不同,陆有希则是优雅地双手抱胸,歪着头说道:“哎呀,这是成功了呢,还是失败了呢?”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看来是成功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与先前的情况正好相反,我虽然因刺激过大全身僵直,却唯有嘴巴自如地开合。
“我能说话了?”
我藉由自己的耳朵再度确认了这个事实。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权宜之计,眼下你能开口对话的对象应该只有我,如果你意识到有第三者在场,你仍然不能开口说话。”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说呢,类似于刺激疗法的一种吧。”
也就是说,刚才那个只是为了治疗啊。我感觉自己多少松了一口气,手脚也渐渐恢复知觉了。
虽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夺去了初吻,但感觉我才是占了便宜的那方,似乎也不能有什么怨言。
“好了,既然你现在能说话就方便了,我们来弄清楚你触发PTSD的原因吧。”陆有希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不能说话的?”
“在上语文课——也就是现在这节课的时候。之后我就马上去了医务室,从医务室出来后就碰到你了。”
“说来,这节课什么时候下课?”
我看了看表:“还有5分钟。”
“要是下课后被人看见会有些麻烦啊,我们先翘出去吧。有病假单的只有你一个,所以我们分开行动,你就走正常程序从正门离校,然后在我们来时那个方向离校门最近的路口等我,我很快会跟上的。”
“别废话了快去!”陆有希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
我还连一句“废话”都没来得及说呢!有必要营造出这种十万火急的紧迫感吗?
总之,凭借着病假单,我确实是连口都不用开就光明正大地走出了校门。但陆有希该怎么出来呢?
希望不是长翅膀飞出来。
我来到约定的路口站定,刚一扭头,就看到陆有希已经站在我身后。
这次我终于忍住没有叫出来,跟陆有希在一起平均每五分钟就要失态一次也太丢人了,余味选手总算扳回一城。
来吧,就算你说你是长翅膀飞出来的我也不会惊讶了。
“怎么,你想让我解释我是怎么出来的吗?没什么,我连校服都没穿,门卫就把我当作校外人士赶出来了。”
明明今早才见过这位黑色连衣裙小姐的吧,门卫的记忆力也太堪忧了。我还要在这所学校就读一年诶,把我的安全感还给我。
“尽管我们现在逃学成功了,但是那个女人——是叫夏月萤来着?她说她原本准备带你联系家长的吧,你的班主任老师之后很可能会和家长确认,所以当务之急是给你的家长报个平安,不然我们的行踪很快会败露的。”
把月萤叫做“那个女人”,让我感到稍稍有点不快。
仔细想想,为什么我要搞得像在做什么坏事一样?明明逃学的只有这家伙一个吧。她只是说了会帮我开口说话,我就对她言听计从了,虽说实际上也确实获得了一点成果,但现在我却成为了在开学第一天逃学的转学生的共犯。
不管怎样,我已经上了贼船,除了她,我没有其他能说话的对象,只好相信她到底了。
“可是,我们都没带手机吧,要用公共电话吗?”
“你是哪个年代的人啊?”陆有希难得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现在街上哪儿还有公共电话啊?”
这我就不得不订正一下了,虽然在我们这种乡下郊区确实好几年前就看不到公共电话的踪影,但在发达的市区,那些电话亭反而还坚挺着,而且貌似还升级翻新,多了很多功能的样子。
“再说了,你又不能说话,打电话出去让人听你学狒狒叫吗?当然是回你的家去用手机发信息了。而且——”她抬起手指向我的身体,“上课时间穿着校服在外面晃太显眼了,去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