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
这次的事件,我历经了很多波折,犯下了很多错误,但只看结果的话,似乎并没有任何瑕疵。
据说孟褚皓在投票输掉之后,找老师告发了月萤。不过正如我所料,老师们非但没有怪罪她,反而关心她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不过我并没有时间好好回顾一下我这一系列的行动——我自小学二年级以来,第一次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的行动。因为我马上就卷入了下一个事件。
因此,直到后来瞿星意无意间的提醒,我才想起,这件因为看上去太过无关紧要而被我忽略的小事。
九月末的一天午休,月萤不在教室,她这几天中午几乎都在学生会办公。
“月月——啊,又不在。嗯……嘿!”瞿星意一屁股坐到了月萤的座位上,“余味同学,这道向量题怎么做呀,上次老师讲的我都没听懂。”
我的心情可以说是“余味吃黄连”——我编造出了一个无聊透顶的冷笑话用以自嘲,毕竟我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哑巴。
纵然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我也不好对瞿星意说什么,因为我确实欠了人家巨大的人情。
“数学课代表,教教人家嘛——”
而且我还是数学课代表。
我只好接过她手里的练习本——
“错题本?”我惊声叫了出来。
这是什么?瞿星意居然整理了错题?
“干嘛这么看着人家……我在复习以前的错题嘛。”
“你要考清华啊?”
“呣……”瞿星意鼓起了脸颊,“不教算了。”
“教,教,不过我的数学成绩也没比你好多少,课代表只是空有个名头而已,我也未必会做。”
“可是这题你做对了啊,沈老师在课上还专门讲了你的方法呢。”
“啊?”
由此看来,我上课真的是根本没听。
我看向她指的那道题,确实看上去颇有难度,我竟然做过这种题吗?
“就是数学回家作业只布置了一道题的那次,布置作业的时候大家还狂欢了一下,结果发现完全是陷阱,好多同学说那天光数学作业就做了两个小时,还没做出来。还好我做了10分钟就放弃了。”瞿星意说道。
“哦……哦,对呀,我想起来了。”其实我根本没想起来。
那天的那道题,是这么难的题吗?
我那天一心只想快点把作业写完,花了5分钟随手做的,居然瞎猫碰到死耗子让我做对了!真是老天爷都在帮我啊。
但是,因为那天是纯靠抓瞎的,所以现在我再仔细端详这道题时,发现自己一点儿思路也没有,甚至连她记下的老师上一次讲解的笔记都看不懂。
我就这么盯着瞿星意的错题本干瞪眼了几分钟后,对她说:“不好意思,我忘了怎么做了。”
显然,我的坦诚没有换得她的信任。
她有些无语地瞧了我一会儿,拿回错题本,悻悻然地回座位去了。
之后我去小玲办公室时,向她问起那道题的事,她却有些惊讶地反问道:“这不是你的提议吗?布置一道难题让同学们挑战挑战,其他作业就不布置了。”
“啊?”我再次懵圈。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小玲似乎是反应了过来,摇了摇头说:“又被小萤摆了一道。”
听到这句话,我才意识到是月萤编造出我这个课代表的提议骗了小玲,目的大概是想帮我,让我能快速完成作业吧。
如此,便解释了小玲突然反常的行为,也算是揭开了这次事件最后的一点疑惑。
这确实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难怪会被我忽略。
要说这其中竟然还蕴藏着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过我因此,时隔一周后再次回忆起这整个风波,现在我终于有时间对它做个总结,并沉淀一下我自己的感受了。
“余味同学,你好像还是闷闷不乐啊?”刘道坐在电脑椅上敲打着键盘。他明明背对着我,却好像看得见我的表情似的。
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关于雨降助学金的事,我的目的全部都达到了,但结束的那一刻却完全没有畅快的感觉。我没有任何值得烦闷的事,却仍无法让自己置身于轻松愉快的心境之中。
回过神时,我已经身在超科学研究社。
“上次你提的无法说出来的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吧。”刘道仍然背对着我说道,“还是说你仍然为其困扰着呢?
“你探听贫困生鞋子的情报;把儿子不合规的行为报告给母亲,这些都不是错误的行为,最后确实用了一点带有目的性的误导,不过性质也算不上恶劣,最终结果也都符合你的期望,即使如此你还是感觉不到心情舒畅吗?”刘道说得仿佛他全都在现场看到了一样。
“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抢答道,“你们小孩子的思维模式太好猜了,只要从结果反推一下就全知道了。”
“那,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你觉得你做得不对吗?”
“……我不知道。”
“是不是看到那每天在电子厂辛苦上班的单亲妈妈,让你想到了自己的家庭呢?”
“……”
“孟褚皓没了助学金,也没了打工的收入,但他也未见得会就此收心,他的消费习惯也不一定能回到符合他们家庭条件的水平,日后这对母子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或是变故,你是不是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呢?”
“……”
“余味同学,”刘道转过了电脑椅,用那双藏在厚实镜片后面的眼睛看着我,“责任是不能无限倒推的。你这样不过是一种傲慢罢了。”
他说了和陆有希一样的话。
也许,我的确是一个傲慢的人。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孟褚皓从药店走出来。
刘道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真命题。但仔细想想,作为前提的“人必有可恨之处”只是他的预设。
按照同样的逻辑,也可以推出“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是真命题。
我现在稍微理解了易尘对我说的那番话——
说到底,我只是借助“理性”与“逻辑”,给自己寻找一个借口罢了。
所以易尘是真物,而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