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夜色渐渐没入房间,付诗苓下意识地把手伸向电灯开关,又缩了回来。
我看不清她的脸,不过可以从轮廓判断她正把头转向我,同时那轻细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开灯……算不算……那个,改动布局了?”
我能够感受到她遣词造句上的犹豫,因为那是超出她理解的内容——当然我也是一样的。
易泠最后留下的话过于突然,同时细节又含糊不清,真亏付诗苓能这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即使是受过刘道“荼毒”的我,心里都还不免抱有疑问:这么搬动一下房间里的东西,就能张开所谓结界吗?这个结界真的有效吗?
虽然有疑问,但我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保险起见,我回答付诗苓道:“还是不要开灯了吧。”
“嗯……也是呢。”付诗苓应道,接着她的身形朝房门移动了过去,“那我们出去吧,这里太黑了。”
开门和关门的动作易泠刚刚做过,所以应该是在允许范围内的。于是我和付诗苓离开了被黑暗浸透的房间,来到客厅。
她拨动墙上的开关,日光灯管闪烁了几下后,“啪”地一声点亮。
付诗苓家的客厅没有沙发、电视这些东西,只有一张方形餐桌,旁边就是冰箱和开放式厨房。
她拉开餐桌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然后打开了冰箱门。
话说,我们都还没吃晚饭。她家应该有泡面或者挂面之类的食物让我随便应付一下的吧。
然而,付诗苓从冰箱里拿出了胡萝卜、洋葱和一盒碎猪肉。
这阵仗可不像是要随便应付一下。
想来也是,如果她经常像这样一个人在家的话,会自己下厨做饭再正常不过。
那她家里备着方便速食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少了,而且本来我就没有必要吃人家家里的东西。
于是我站起身道:“我也有点饿了,那我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一桶泡面。现在时间还早,电话铃应该不会响,你自己在家等我一会儿,不要紧吧?”
付诗苓听了我的话,歪了歪头,说:“我要煮咖喱,你不吃吗?”
居然有我的份吗?
她又把头低下去了一点,声音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应该,不难吃的。”
为了不让付诗苓把我误会成对着别人款待的食物挑三拣四的讨厌鬼,我忙说道:“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你看,我今天是突然来访的,不太好意思。”
付诗苓摇摇头,说:“谢谢你留下来陪我。”
“哈哈……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既然她盛情难却,我也只好心怀感激地接受这份好意,坐回到了椅子上。
虽然就这么坐着看那娇小的身躯忙活让我有些良心不安,但我连洗菜都没做过,还是不要添乱了。
付诗苓打开塑料米桶的盖子,转头问我:“你要吃多少?”
这可真难倒我了,因为我对做成熟饭之前的大米的数量根本没有概念,这个问题应该问我妈。
所以我给了她一个保守的答案:“和你吃一样的量就好。”
毕竟是别人家的大米,我就稍微矜持一点吧。
付诗苓又歪了一下头,不过没说什么,把米舀入电饭煲的铁釜内胆中,拿到水龙头下开始淘洗。
过了两遍水后,她又接了小半锅水,轻轻晃动了一下铁釜,眼睛朝里认真地看着,并快速开关了一下水龙头做最后的微调,然后把铁釜放回电饭煲中,盖上盖子,按下开关。
“嘀——”电饭煲发出一声长鸣,开始工作。
付诗苓接着拆开盒装猪肉的外膜,从灶台边的塑料罐里舀出两勺白色细颗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食盐——撒在盒子里,然后用手揉捏着碎猪肉。
揉了大概半分钟,她把盒子拿到水龙头下接满水,放在了一旁。
然后她拆开胡萝卜和洋葱的塑料包装,把蔬菜拿出来清洗,清洗完后,把它们放到砧板上,抽出旁边的厨师刀。
她先用刀尖挖去洋葱的屁股,再一刀剁掉洋葱头,然后把洋葱对半切开,左手把半圆形的洋葱按在砧板上,右手操刀,刀锋开始快速落下。
她把洋葱切成了细丝之后,又把胡萝卜也全部切丝,还切了一片姜下来剁成了末。
然后她起锅开小火,锅中倒入一点油,先把姜末下入了锅中。
这时她洗了一下手,走到冰箱前,踮起脚尖从上面拿下一个小瓶,拧开盖子倒出一粒白色药片放入口中,然后从餐桌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把药片吞服了下去。
我稍微有点好奇她吃的是什么药,不过并没有多问,这算是人家的隐私。兴许只是维生素片呢。
锅子里开始冒出“滋啦”的声音,黄姜的香气也开始飘出,付诗苓又洗了洗手,然后把切好的洋葱和胡萝卜丝一股脑倒入锅中。
“劈里啪啦”的激烈响声瞬间爆发,不过她不慌不忙地用铁勺扒拉起锅里的食材,并又从一旁的罐子里舀出一勺盐投入锅中。
翻炒了一会儿后,她把火关小,放下铁勺,拿起浸着猪肉的盒子,一只手按住里面的肉向水槽倾倒,污浊的血水从她的指缝间涌出,流入下水道。
沥出血水后,她又用清水把肉冲洗了几遍,然后用手挤出多余的水分,把被挤成团状的猪肉丢入锅中。
铁锅又发出了爆鸣声,她冲洗了一下手后,再次开大灶台的火,拿起铁勺翻炒了起来。翻炒的过程中,她又加入一勺盐,还加了点酱油、蚝油和豆瓣酱。
炒了一会儿,她放下炒勺,从旁边另一个罐子里舀出一大勺黄色粉末倒入锅中,咖喱的辛香一下子扑向我的鼻子。
她简单翻动了几下锅里的食材,然后拿起一个空的不锈钢盆,把水龙头往红色标记的方向拧,接了一大盆热水,倒入锅中。
锅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盖上锅盖,拍了拍手,呼出一口气。
她转过头,看见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尖细的鸣叫,似乎是忘记还有个人在家而被我惊到了。
这时,电饭煲发出了提示音,看来饭煮好了。
她双手拢在胸前十指相对,轻声说道:“马上就好了。”然后又转头看着锅子。
不一会儿,锅中开始传出气泡破裂的声音,她掀开锅盖,白色的蒸汽快速冲出。
她从和刚才不同的罐子里舀出白色细颗粒——这次应该是白糖了,往锅里舀了两大勺,然后用铁勺在锅中搅动了几圈,放下铁勺,关火。
她把手举过头顶舒展了一下身子,回头冲我露出弯起的嘴角。
也许我该让她多煮点饭的——我的胃鞭策着我对先前的矜持发起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