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走了三天。
空气里那股树叶和泥土的味儿淡了，换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咸腥气。
克洛伊皱了皱鼻子，她的尾巴在身后不安地晃了一下。这新味道让她有点不习惯。
大片大片的矮灌木趴在地上，叶子厚厚的，带着灰绿色。石头缝里长着些奇怪的草，茎秆硬硬的。
瑞戴尔指着一丛叶子边缘带锯齿的植物。
“这叫海茴香，揉碎了味儿冲，能驱虫。”
她掐了一片叶子，在指尖捻了捻，递给克洛伊闻。
克洛伊凑近嗅了嗅，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鼻子，她忍不住偏开头。瑞戴尔看她这样，嘴角弯了一下。
地上的土变得沙沙的，踩上去软软的，有点陷脚。克洛伊走起来觉得比平时费劲，尾巴需要更用力才能保持平衡。
晚上，生起的火堆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出来，很快又暗下去。远处能听到一种持续不断的低沉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呼吸。
“是海潮声。”瑞戴尔拨弄着火堆，头也不抬地说。
“听着还远，其实不远了。”
隔天下午，她们翻过一个长满矮草的山坡，眼前一下子开阔了。
一片望不到边的、灰蓝色的水横在远处。阳光照在水面上，碎成无数片晃动的光斑，亮得有点刺眼。
风大了起来，呼呼地吹着，把她们的头发和衣角都掀了起来。那咸腥味变得浓极了，直接灌进喉咙里。
克洛伊看着眼前这片从未见过的广阔景象，一时说不出话。风太大了，吹得她耳朵里嗡嗡响。
她们沿着坡往下走，路渐渐变成了被人和车马踩出来的土道。路边开始出现零星的石头房子，屋顶用厚厚的海草铺着。
一些穿着粗布衣服的人好奇地看着她们，尤其是多看几眼克洛伊的猫耳和尾巴。
她们跟着一些推着小车、挑着担子的人流往前走，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用木头和石头搭起来的高大拱门。
上面刻着些模糊的图案，像是波浪和三叉戟。两个穿着皮甲、拿着长矛的士兵靠在门边，懒洋洋地聊着天。
克洛伊觉得鼻子有点痒。海风带着咸味、鱼腥，还有路边烤面包摊传来的香气，一股脑儿往她鼻子里钻。她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头顶的猫耳跟着抖了抖。
她们走在一条挤挤挨挨的石头街上。两边是花岗岩砌的房子，墙面上能看到被海风常年吹刮的痕迹。
小摊一个挨着一个，卖风干的海货、颜色鲜亮的粗陶碗，还有些用贝壳和鱼骨串成的护身符。摊主们吆喝着，说这些东西能保佑水手，不被海里的东西迷了去。
“人真多。”瑞戴尔凑近克洛伊，声音压得很低。
她的气息拂过克洛伊的猫耳，克洛伊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嗯。”
克洛伊应了一声。她的眼睛看着前面，目光却有点空。在她眼里，吵闹的集市变成了流淌的光丝——那些是【交易】、【劳作】的文本，像河底的沙子一样多。
但在这些下面，还有些灰蒙蒙的东西，像不干净的雾气，绕着人们的脚边打转。那是【焦虑】。
两个水手靠在酒桶边聊天，声音不大。
“东边……少去。”
“咋？真有那东西？”
克洛伊的耳朵转向声音来的方向，轻轻动了动。那些灰雾在水手身边变浓了点。
“他们害怕。”克洛伊对瑞戴尔说。
“但不是立刻会死的那种怕。是……习惯了。”
瑞戴尔皱了皱眉。
“习惯了更麻烦。”
她们找到一家叫“海妖之尾”的渔市酒馆，木头招牌被海风吹得吱呀响。推开门，里面热烘烘的，满是炖鱼、麦酒和汗水的味道。
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木桌子油乎乎的，摸起来有点粘手。瑞戴尔点了炖鱼和黑面包。
邻桌一个老水手喝多了，趴在桌上，嘴里嘟囔着：
“别信……别去听……勾魂儿……”
炖鱼上来了，装在厚厚的陶碗里，冒着热气。鱼肉白白的，汤是奶白色，浮着几点油星。克洛伊用木勺子舀了一点，吹了吹。味道还行，就是咸了点。
瑞戴尔掰开黑面包，泡进汤里。她吃得很专心，但耳朵一直听着周围的动静。
“先住下。慢慢打听。”
克洛伊点点头。她拿起面包咬了一口，有点硬，嚼起来费劲。
她们在港口区找了家小旅店。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围着褪色的围裙。她看了看克洛伊薄荷色的头发和猫耳，没多问，递过来一把黄铜钥匙。
“顶楼，拐角那间。窗户朝海。晚上风大，关严实点。”
房间很小，但还算干净。木头地板走上去会响。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小桌子。窗户开着，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飘起来。
克洛伊走到窗边。天快黑了，海平面那边堆着厚厚的云，颜色发沉。空气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有点凉。
风吹进来，克洛伊的头发被吹乱了。她伸手去理，动作却突然停住。
好像……有声音。
很轻，很远，混在海风里。像是什么人在唱歌，没有歌词，只是哼着调子。那声音飘过来，钻进耳朵，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有点发慌。
她的尾巴不自觉地绷直了，毛有点炸开。
瑞戴尔立刻抬起头。
“怎么了？”
克洛伊没回头，手扶着窗框。
“听到了吗？”她轻声问。
瑞戴尔走到她身边，侧耳听了一会儿。她摇摇头。
“只有风声。”她看着克洛伊的侧脸，“是……那个？”
瑞戴尔转身倒了杯水，递过来。水是温的。克洛伊接过来，喝了一小口。水顺着喉咙下去，心里的那点慌好像压下去一些。
瑞戴尔也看向窗外，夜色里的海面黑漆漆的。
“就是这东西？”
“嗯。”克洛伊握着杯子，指尖感受到一点暖意。
“这歌声……不太对劲。”
夜里，她们挤在一张床上。床不大，翻身能碰到对方。被子有股晒过太阳的味道，还算干爽。
克洛伊面朝窗户躺着。外面的歌声断断续续，像丝线一样缠绕过来。她闭上眼，努力不去听。
瑞戴尔平躺着，呼吸平稳，但克洛伊知道她没睡着。
过了一会儿，瑞戴尔翻了个身，面朝克洛伊。她的气息拂在克洛伊后颈上，热热的。
“睡吧。”瑞戴尔的声音带着睡意，有点含糊。
“明天再说。”
克洛伊轻轻“嗯”了一声。她有些别扭的往床边靠了靠，
但被瑞戴尔拽了回去，像布娃娃一样抱在怀里。轻轻抵着克洛伊的背上。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克洛伊的脸更红了，不过那份暖意让她稍微放松下来。窗外的歌声似乎也远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