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晨倒下去后，视线渐渐模糊，耳鸣头晕，但他终究没有睡过去，一想到皇女殿下那张绝美容颜，他就不敢睡过去。
还没有布置好愚者之食的法阵，他绝不能睡过去！
李秋晨因此顶着魔力源泉崩碎的酸痛与浑身灼烧后的疼痛，死死咬着牙关并未直接昏死过去。
他想起在小队里的日子，一次次的生死危机，反而他快速地成长着，也不是没有吃过亏，但是有蕾娜在，她总能让他快速恢复过来。
李秋晨想过很多次，他们这支小队其实算不上什么天定神选，只是运气好活到了最后。
当然，贝琳达的剑术精湛，赫斯提亚的潜行无人识破，蕾娜的治愈术与回复法术十分强悍，乔可儿的铠甲坚硬，灭世火焰无所不焚。
而他在一次次冒险中也掌握了无数保命的技巧。他警惕机敏，善于使用魔法，一步步成为拥有尊号的大法师。
但，这都不是他们成为神选的理由。
他见过太多他们强得多的人，有更强大剑术师，有更无声的刺客，有更能受神明青睐的牧师。也有比他伟大的魔法师。
但他们都死了，死在了一次次冒险之中，死在了魔王军的侵袭之中，死在了前往讨伐魔王的路上。
而李秋晨他们却活到了最终冲击魔王城的那一刻。
所以他们成为了神选，成为了无数人赞颂的小队。但李秋晨心里无比清楚，他们活着走过一个地点，往往意味着有前人死在此地，为他们铺平了道路。
他们活着不是单纯因为强大的实力，更多的是恰到好处的运气。
也正因如此，他无比尊重生命的可贵。
他只当自己运气好，活到了现在，但他不准备随意地把生命交出去。
要知道，这可是三十二之一的概率啊。
他一边竭力与体内糟糕的情况做着斗争，一边仍能清楚地感受到乔可儿的呼喊与莱特的探查鼻息。
片刻后，莱特大叔忍着手腕剧痛背起他一路狂奔。身后乔可儿则将浑身骨裂的凯丽抱在怀里，紧紧跟随。
走出矿坑，四周的人们似乎聚在了一起，众人喘息着，李秋晨听得无比清晰。片刻沉默后，突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有人流着泪将他举起。
他闭着眼睛仍能感受着众人围在四周，小心地托举着他，直到一个温暖的地方。
一位医生即刻开始清理他的伤口，奈丽递毛巾给医生时似乎哭了，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李秋晨终于睁开了眼，眼前是武神殿的教堂内，似乎临时改成了他俩的专用休息室，在当中摆着两张舒适的大床，隔壁床上躺着凯丽。
室内只有莱特一人照顾他们，远处大门紧闭。
莱特断掉的左手绑着绷带，医生为他做过了基本的缝合，他此刻正挥舞着魔杖，对着重伤不醒的凯丽念动咒语，“圣洁之光，请照耀受苦的人。”
圣洁的白光缓慢注入凯丽的体内，骨骼发出复原的声响，精纯的信仰之力不断化作治愈之光，让凯丽的状况快速恢复着。
李秋晨却惊愕地险些坐起来，甚至连浑身的伤痛都顾不上了，“哎哟，卧槽……这！”
这踏马不是时光圣殿的治愈术吗？莱特你是卧底啊？难得战争女神不计较你的口音问题，你怎么转投时光圣殿了？
李秋晨又看了一眼远处高耸着的战争女神塑像，你还在人家神殿里！还当着人家的面！
莱特见到李秋晨震惊的神情，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在治愈结束后拿着魔杖，来到李秋晨的身旁，小心地询问道：“秋晨，你是武神殿的信徒吗？”
“我还没有被神明接纳。”李秋晨默默地看着这位老实的大叔，感觉这家伙可真是深不见底。
“哦，就像你知道的，三大信仰的信徒之间关系都不是很好。
所以，你千万不要告诉凯丽，我用了这个魔法救她。”莱特细心地嘱托他。
李秋晨的眼神于是更加迷茫了，“你……你怎么做到的？”
“我们十七民兵团在我离开以前，一共换了六任兵团牧师，我和他们都学过一些魔法。”莱特如实相告，对着李秋晨挥舞魔杖，口中念念有词，“圣洁之光，请照耀受苦的人。”
第十七民兵团，在黑暗王朝时期崛起的一众传奇民兵团中名声不显，不过这支由破产农夫，幸存佣兵们组成的兵团出击范围极大，北至北疆公国，南至永恒静海的几个海岸城邦。
王朝后期甚至因为兵员参差不齐，战斗力太差，一度传出纳维斯公国准备解散这支民兵团的消息。
李秋晨努力搜索着关于这个民兵团的消息，他突然想起那支民兵团的起点，库玛镇。
莱特的教籍就是在库玛镇，是兵团牧师为他做得见证，所以莱特他是从头杀到了尾？
“大叔，你……你跟那些牧师学习魔法，就没有出现什么互斥的情况？”李秋晨感觉自己有些词穷。
要知道，即便在黑暗王朝时期，生存成了所有人共识的时候，几大信仰的信徒还都在互相攻击排斥。
“没有，事实上，我所阅览的启示典籍中从没有出现过指责其它信仰的情况。
书里都没出现过其它的信仰。”莱特细心地检查着少年的情况，似乎伤势已经得到了缓解。
“您看的什么典籍？”李秋晨发现了问题所在。
“《圣启》，《圣典》。《武神圣言录》，《武神纪》。《木火微光》。《血神启示》。那六位牧师布道时就只用了这些书。”莱特倒是知无不言。
李秋晨皱着眉头，都是时光圣殿，武神殿，木火教的基础典籍，最后那个《血神启示》是什么东西啊？是死灵法师的经典书籍吗？不会是邪神吧？
前五本他都听说过书，都是很基础的典籍，当然风格也很温和，这大概就是莱特为什么能够将不同信仰之力兼容的原因了。
当然，这和他的体质与经历，肯定也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李秋晨再度问道：“大叔你就没想过去深入了解一个信仰，多看一些书？其它的书里都有提过，信仰唯一，还有对其它的信仰的贬低。”
“正因如此，我才懒得看那些经学家的注释与解释，他们歪曲法典，还自以为是。”莱特确定李秋晨没事了便坐到了他的床沿，自顾自地介绍道：“在兵团里，其他人闲暇时就会抽烟打架赌博。
我则去向兵团牧师祈祷，一次次，很快感应到了信仰之力的存在。
我依靠学到的些微魔法，救了不少同伴，当然，更多的同伴还是死在了魔物的手里。”
“生与死的考验，让我越发确信，唯有救世之神才值得信仰。
我怀着虔诚的信仰救助我的战友，神明回应我，让伤者的伤口愈合，让将死者脱离痛苦。
所以，我信仰神明。”莱特的脸上显出憨厚的笑容，又补充道，“每一位神明，都值得信仰。”
李秋晨一时语塞，满腹的话语被老男人的真诚全塞回了嘴里。
他想起了某位毒舌的圣女冕下，坚持唯一的信仰，从小便立志为其奉献一生，却在圣女的初选中被剥夺了资格，甚至失去了使用圣光的能力。
真是完全不同的人呢。
可恰恰是这种不同，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人来，曾经高傲自大的圣女候选者，后来冷漠疏离的圣女冕下。
圣光仍旧是温和，却在中间位置，戛然而止，分做两段。
他听见回忆里少女的告别，“那么……再见了，艾伦。”
如今回忆才发觉，那声音里带着几分伤感，是因为离别吗？可是很快就会重逢的。
李秋晨记得，那是他们从王城救回贝琳达，击败了暗影领主之后，蕾娜因其功绩被重新选做圣女，她与他们告别回到圣殿接受洗礼，临别之际。
他却从她的眼底看见了忧伤，为什么会难受？他们明明已经那么熟悉了，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李秋晨终究没有问出口，目送着少女走上了圣殿的马车。
那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啊，李秋晨真心地为她高兴着。
莱特的声音将李秋晨从回忆里拯救出来。
“秋晨，你好好休息，尽快恢复过来。”莱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知道，像你这样的年轻老巫师。即便不信仰神明，神明也会治愈你的。”
“为什么？”
“因为你值得啊。”莱特理所当然地答道。
“当你选择站起来的时候，就值得了。”莱特站起身来，再度叮嘱，“外面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处理这次事件逝者的葬礼，还有男爵的案子，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李秋晨忍不住问出一个在心底埋藏已久的问题，“莱特大叔，你这么厉害。在兵团里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长官提拔你？”
莱特的脸上显出十分困扰的神情，“兵团的战斗太激烈了，每当长官发现我的才能，欣赏我并答应提拔我，不久就会战死。
后来，我也不指望这些了。”
莱特回想起记忆深处的一幅幅画面。
‘莱特，你真是个天才！下周我就宣布，让你担任长枪方阵的队长。’军士长凯纳拍着他的肩膀爽朗地大笑。
三天后，骑兵斥候哭喊道：‘不好啦，凯纳长官被魔物吃掉啦。’
‘莱特，你在这个小地方真是太屈才了！我不久就会担任兵团副指挥官，你跟着我当亲兵吧，我浩特绝不会亏待你。’
——‘浩特长官被魔物砸死了！’
‘莱特，我虽然刚刚过来，但像你这样精纯的信仰之力，足以担任我的副手。明天我就向你的长官提议！’
——‘兽人袭击！牧师大人！他们不是魔物，小心！啊——！’
……
慢慢的，他也就不再期待了，他向神明祈祷，只要能活到战争结束就好了。
李秋晨眨了眨眼，“还好，我很欣赏您，但我不准备提拔您。”
莱特倒是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脸，“我倒是很想当你的兵。”
看到李秋晨愕然的神情，他解释道：“别那么惊讶，如果你参军的话，一定会是个负责任的好长官。”
莱特没再继续闲聊，推门走了出去，李秋晨低头开始感应自己的状态，身体果然恢复得很快。
可惜魔力源泉仍旧是崩碎的状态，它没办法再产生魔力，就像是一个有漏洞的油箱，彻底报废。
更不可能再通过锻炼去提升自己的实力。
而有蓝水晶的情况下，他就像外接油箱的老旧破车，还能勉强使用，一但离开了水晶，他便动弹不得。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想办法修复魔力源泉，否则的话，他连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
没过多久，乔可儿带着奈丽推门走了进来。
“听莱特大叔说，你恢复得不错？”乔可儿大大咧咧地问道。
李秋晨一想起她最后那个灵巧的鲤鱼打挺就觉得心痛，“你竟然装死？老四，我俩算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你在那样紧要关头竟然装死？”
乔可儿却没有半点羞愧的情绪，“我那是战略性撤退，你需要的时间我已经帮你拖延了。
我都已经燃尽了，帮不上忙，躺下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吗？”
“我要是死了怎么办？”李秋晨不甘心地追问道。
“我还能让你白死吗？你放心，我肯定一头撞豆腐上把自己撞死去陪你。”乔可儿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凯丽。
“别了，我俩死一起像是殉情，容易让人误会。”李秋晨摆手拒绝。
乔可儿凑近检查了一下李秋晨的伤势，大方地道，“兄弟一场，我能让你下去打光棍吗？这情我殉定了，都别拦我！”
李秋晨苦笑着不再接话，从和乔可儿成为死党之后，这姑娘的耐受性就一路攀升，不止能和自己斗嘴，还逐渐开始压自己一头。
看着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模样，但当你与她开了一个比较低俗的笑话时，她会不屑一笑，然后给你说个更劲爆的。
“看来你是真没事了，奈丽想要和你聊两句，我去看看凯丽。”乔可儿给了奈丽一个鼓励的神情，转身走向昏睡的凯丽。
奈丽的脸上带着几分拘谨，双手不断揉搓着衣角，显然内心极度纠结，“表哥，凯瑞少爷他……在被魔气影响前，把自己撞晕过去了。
他应该算是过关了吧？”
李秋晨有些疑惑，“什么过关？”
奈丽突然跪到地上，祈求地望着他，“您可以收凯瑞少爷为徒吗？求您了……求您救救他。”
李秋晨将她扶起。
他记得的，刚开始相遇的时候，凯瑞还准备欺负她，现在她反而过来求他去救凯瑞。
“我也没有把握，魔气感染的事非同小可，他这种情况，更像是一种诅咒。”李秋晨不是不想帮忙，只是他也只知道一些延缓的办法，更要命的是他现在魔力源泉崩碎，连自己上升通道都断了，哪里还有余力帮助凯瑞？
“秋晨表哥，求求你了，我可以把钱都给你，这是奈德表哥给我的九枚金塔克，都可以给你。”奈丽将金光闪闪的金币摆到桌上，那是她一直以来保存的东西，即便为了给赌鬼父亲还债，也没有动这些金币分毫。
此刻，她却一口气全部拿了出来。
“凯瑞和我一直都是朋友，即便他中间走错了道路，但我希望他能有一次改过的机会。求求您。”奈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好了！我答应下来了，我会尽力的。”李秋晨一面答应下来，一面以教训地口吻道：“你把所有金币都收好了，不准再拿出来在我面前炫耀。没见过像你这样炫富的。”
“谢谢，谢谢您。”奈丽流着眼泪鞠躬道谢，将金币收起，缓缓退了出去。
乔可儿走过来，将一块黑色的晶石扔在李秋晨的床上，“这个东西，大概就是那只曼科尔为什么往矿场里跑的原因了。”
李秋晨看着床被上灰扑扑的混浊水晶，眼眸瞬间瞪大，他拿起水晶细细观瞧，仍旧有些难以置信，“灵魂晶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