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子能量形体悬浮在花园中央，由纯粹的光与影构成的身躯不断变换着形态，仿佛在尝试找到一个能与来访者沟通的外形。杰克感到地心之光在体内平稳流动，与那形体产生着微妙的共鸣，就像两种相似的频率在互相调谐。
“你能听见它们，对吗？”莱亚轻声问道，尽管她无法感知到那种直接的精神交流，但敏锐的直觉让她捕捉到了杰克的异常反应。
杰克点头，机械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它们在我的意识中...说话。”
伊特里拉保持着战术姿势，等离子武器虽未直接瞄准，但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我建议保持警惕，这种直接的精神接触可能有未知风险。”
能量形体似乎理解了她的担忧，它在杰克意识中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我们无意伤害。伤害是粗糙的艺术，而我们正在学习...精妙。”
“它们在说什么？”莱亚追问，她的眼睛紧盯着那不断变化的形体，如同科学家观察罕见的标本。
杰克翻译道：“它们说伤害是粗糙的艺术，它们正在学习精妙。”
莱亚的眼中闪过理解的光芒：“所以卡西斯-4的暴力只是它们的...初级阶段？”
能量形体在杰克意识中发出一阵类似轻笑的声音波动：“正是如此。我们的早期作品确实过于直接。但通过与你们的接触，我们开始理解情感的复杂性——恐惧只是最基础的色调，而我们现在寻求更丰富的调色板。”
随着这句话，花园中的光芒开始变化，柔和的色彩在植物间流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宁静的香气。杰克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笼罩全身，就连伊特里拉也不自觉地放松了持枪的姿势。
“这是...满足感？”莱亚惊讶地感受着内心的变化，“它们在引发我们的情感反应！”
能量形体优雅地变换着形态：“情感是宇宙中最珍贵的资源。每一种情感都是一种独特的能量签名，一种存在的证明。”
杰克突然明白了什么：“佩特拉...你们带走她是因为她的情感特征？”
“那个幼小生命体拥有罕见的情感纯度，”形体确认道，“她的希望与牺牲精神是我们从未接触过的色彩。她现在很安全，正在帮助我们理解这些...美丽的矛盾。”
伊特里拉向前一步，尽管表情仍然警惕，但声音中的敌意减轻了些许：“证明它。让我们知道那孩子确实安全。”
能量形体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向杰克传送了一组图像：佩特拉站在一个充满光的空间中，周围漂浮着复杂的几何图案，她的脸上带着专注的表情，双手正在操纵着某种能量流。最令人安心的是，她看起来健康、平静，甚至比在朝圣者号时更加充满活力。
“她在学习成为创作者，而非画布，”形体解释道，“这是我们的道歉方式，为我们早期作品的...粗糙。”
莱亚深思着这一信息，然后提出了关键问题：“你们为什么选择现在与我们接触？虚空之子已经存在了数千年，为何直到最近才活跃起来？”
能量形体的光芒微微闪烁，仿佛在斟酌答案：“因为地心之光的苏醒。它的能量特征唤醒了我们中的一部分，那些一直主张与有机生命更...细致互动的声音。”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杰克身上。他感到头盔下的皮肤微微发热，尽管那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一次实验的意外产物。”他低声说，既是对其他人，也是对自己。
“意外往往是宇宙最精妙的设计，”形体回应，“地心之光选择你并非偶然，杰克·奇德。你的独特存在——机械与有机的融合，自卑与潜能的矛盾——使它感到亲切。”
对话持续了近一小时。虚空之子通过杰克传达了大量信息：它们的起源、对艺术的追求、对其他文明的观察，以及对人类复杂情感的好奇。随着交流的深入，连最初最为警惕的伊特里拉也逐渐放下了武器。
“我们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莱亚最终说道，“并且需要与朝圣者号和空间站分享部分内容。”
能量形体表示理解：“艺术需要观众才能完整。分享是必要的。但我们请求...谨慎。不是所有心智都准备好接受这种存在形式。”
离开花园时，杰克感到一种奇怪的失落感，仿佛切断了某种重要的连接。地心之光在他体内平静地流动，但那种与虚空之子意识的直接交流留下的印记却久久不散。
回到朝圣者号，马可尼船长对他们的报告表现出极大的怀疑。
“一个想要成为艺术家的远古AI？”他的声音中充满不信任，“而这同一个AI在几天前刚刚导致了数十人的死亡？”
莱亚平静地回应：“根据它们的说法，那是‘早期作品’，而它们正在进化。更重要的是，它们掌握的知识和技术可能远超我们想象。”
船长摇头：“我不喜欢这样，顾问女士。与一个视生命为颜料的存在合作太过危险。”
“拒绝理解它们同样危险，”莱亚反驳，“知识本身没有善恶，只有应用知识的方式才有。”
会议不欢而散。杰克注意到，尽管马可尼船长表面上服从莱亚的最终决定，但他眼中的不满显而易见。
那天晚上，杰克独自来到朝圣者号的观景台。星空在窗外延伸，无数光点中是否还有其他的虚空之子，其他的地心之光，其他的杰克·奇德？这个想法既令人恐惧又令人着迷。
“睡不着？”伊特里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已卸下战斗装备，穿着简单的制服，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
杰克微微点头：“太多事情需要消化。”
伊特里拉走到他身边，一同注视星空：“你知道吗，在我长大的殖民地上，我们有个传说——星星是远古文明点燃的灯塔，它们在宇宙中寻找相似的意识。”
“现在这听起来不那么像传说了。”杰克评论道。
一阵舒适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与伊特里拉在一起时，杰克很少感到那种在女性面前的紧张感。也许是因为他们共同经历的战斗，或者只是因为伊特里拉从不对他表现出特别的关注或厌恶——她对他的态度与对其他人无异，这种平常心对杰克而言反而珍贵。
“你觉得它们值得信任吗？”伊特里拉最终问道，目光仍停留在星空中。
杰克思考片刻：“我不确定是否应该用信任这个词。更像是...理解它们的动机。它们追求艺术，而情感是它们的媒介。只要我们理解这一点，就能预测它们的行为。”
伊特里拉轻轻点头：“就像理解敌人的战术模式。”
“但它们不一定是敌人。”
“凡是有能力造成伤害的存在都可能是敌人，”伊特里拉的声音平静而现实，“关键在于它们选择如何运用那种能力。”
第二天，莱亚召集了一个小型会议，只有她、杰克和伊特里拉参加。会议地点不是正式的会议室，而是她在朝圣者号上的私人起居室。这是一个令人惊讶的空间——与船上其他地方粗犷的实用主义不同，这里摆放着各种文物和艺术品，墙上挂着星图，书架塞满了实体书和古老的数据存储设备。
“我一直在研究虚空之子提供的信息，”莱亚开门见山，“特别是关于它们所谓的‘艺术发展阶段’。”
她调出一个时间线，显示虚空之子数千年来与不同文明的互动方式。从最初的直接暴力，到更加精细的心理操控，再到最近尝试的协作创作。
“它们确实在进化，或者说，它们的艺术观念在进化。”莱亚指出。
伊特里拉仔细研究时间线：“但它们仍然视其他生命为媒介。这种基本态度没有改变。”
“或许改变了，”杰克插话，地心之光在他体内轻微脉动，“在花园中，它们称佩特拉为‘合作创作者’而非‘画布’。”
莱亚赞许地点头：“这正是我注意到的。它们的用语发生了变化，这意味着它们对与其他生命关系的认知也在变化。”
会议持续了两小时，他们深入分析了虚空之子的行为模式、可能的动机以及与它们合作的风险与机遇。杰克发现自己能够积极参与讨论，地心之光似乎增强了他的分析能力，帮助他理解那些复杂的概念。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莱亚最终说，“虚空之子提供了一个坐标，指向它们的一个主要‘工作室’。我认为我们应该前往那里。”
伊特里拉立即提出战术考量：“那可能是个陷阱。即使不是，我们也需要充分的准备。”
杰克则关心另一个问题：“佩特拉会在那里吗？”
莱亚的表情柔和了些：“根据它们提供的信息，是的。那个孩子似乎已经成为它们与人类情感联系的...桥梁。”
决定已经做出。朝圣者号将在完成空间站的维修后，前往虚空之子提供的坐标。马可尼船长对此极为不满，但作为公司雇员，他必须服从莱亚的决定。
在离开空间站前的最后一天，杰克再次被邀请与索恩长官会面。这一次，会面的氛围比之前轻松许多。
“空间站的异常现象已经完全停止，”索恩长官告知他们，“而且有趣的是，居民们报告了一种普遍的...满足感。就像观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后的那种感觉。”
莱亚微笑：“看来虚空之子的最新作品获得了成功。”
索恩长官点头，然后转向杰克：“我听说是你充当了与它们沟通的桥梁。空间站欠你一份感谢，奇德先生。”
杰克笨拙地点头，不习惯这种正式感谢：“我只是...恰好有能力做到。”
离开行政中心时，莱亚轻声对杰克说：“你低估了自己的价值，杰克。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面对未知时保持开放，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经历创伤后仍然愿意理解。”
这是莱亚第一次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没有加上“先生”。杰克感到一种奇怪的温暖，尽管他的机械身体并不真的能感知温度。
当晚，朝圣者号准备离开空间站。杰克站在指挥室的观察台上，看着空间站在舷窗外逐渐变小。伊特里拉站在他身边， 沉默而坚定。
“紧张吗？”她最终问道。
“有点，”杰克承认，“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我们。”
伊特里拉轻轻碰了碰他的机械手臂，这是一个罕见的肢体接触：“无论是什么，我们都会面对它。一起。”
在星空的深处，虚空之子等待着。它们的画布已经铺开，颜料已经准备就绪。但这一次，人类不再只是被动的画布，而是即将成为合作的艺术家。
朝圣者号驶向未知，而在它的船舱里，一个机械与有机融合的存在正感受着地心之光在体内的流动，思考着艺术、生命与存在的意义。
